车厢内死寂无声。
薄靳寒掌心的温度滚烫,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灼伤。他的力道很大,指骨用力到泛出青白色,那是一种想要将她嵌进自己骨血里的凶狠,又带着濒临失控的颤抖。
苏晚没有动。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薄茧下,那压抑到极致的脉搏跳动,每一次都像是重鼓,敲在她的心尖上。
这个男人,这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在害怕。
因为她。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让她鼻尖发酸。
她反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回握住他。
薄靳寒的身体明显一僵,包裹着她的手掌收得更紧,却又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捏碎了什么稀世珍宝。
苏晚不再看他,她怕再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坚硬外壳就会彻底崩塌。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纷乱的思绪摒除在外。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窗外的风声被隔绝,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沉闷声响。
精神力顺着戴着戒指的指尖,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探出。
不是向着四周,而是向下。
穿透车厢底盘,穿透厚重的沥青路面,穿透层层的土壤与岩石……
一米,十米,一百米,一千米……
越是深入,周围的温度就越高,压力也呈几何倍数增长。黑暗,粘稠,挤压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她探入的这缕意识碾成齑粉。
苏晚的脸色渐渐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和之前在深海感应能量核心完全不同。海洋是流动的,能量核心虽然庞大,但性质相对纯粹。而此刻,她面对的是整个北美板块的地壳深处。
这里是固态的,是亿万年地质运动挤压形成的坚固壁垒,每一寸都充满了狂暴而混乱的原始力量。
她的意识像一根脆弱的探针,艰难地在这些坚硬的缝隙中穿行。
终于,在下探到某个临界深度时,那种挤压感豁然一空。
她“看”到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海洋。
一片由岩浆构成的,燃烧着暗红色光芒的地下海洋。
它无比广袤,无边无际,粘稠的岩浆在其中缓慢而沉重地翻滚、对流,每一次涌动,都仿佛是巨兽在沉睡中翻身,释放出足以撼动山脉的恐怖能量。
这就是黄石超级火山的岩浆库。
一个沉睡了六十多万年的,地球的怒火之源。
苏晚的心神俱震。
在这片岩浆之海面前,人类所谓的武器、科技,都渺小得如同尘埃。
她能感觉到,这片海洋并不平静。
在它深处,有一股异常躁动、远比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能量都要狂暴亿万倍的力量正在苏醒。那不是沉睡中的翻身,而是即将彻底醒来的前兆。
它在咆哮,在奔腾,在积蓄着冲破一切桎梏的力量。
那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毁灭欲望。
整个岩浆库的能量流速都在加快,无数细小的能量分支正在汇聚,朝着同一个方向——诺里斯间歇泉盆地的正下方。
那里,像一个被不断吹气的气球,能量密度已经高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表层的地壳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基金会的那群疯子,真的找到了撬动它的方法。
苏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尝试着调动戒指与自身的能量,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安抚信号。
就像在暴怒的雄狮面前,递出了一片温顺的橄榄枝。
她的能量很特殊,带着一种生命本源的亲和力,过去在驯服那些暴烈的能量体时,无往不利。
然而,就在她这缕信号接触到那片狂暴能量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怒火,循着她探入的这缕精神链接,悍然反噬而来!
那股能量狂暴、凶戾,带着要将一切入侵者撕成碎片的意志,瞬间冲垮了苏晚布下的所有精神防御。
“唔!”
苏晚猛地睁开眼睛,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椅背上。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唇角甚至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迹。
大脑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那股狂暴的能量灼烧、撕裂。
“苏晚!”
身旁的薄靳寒几乎是在她闷哼出声的同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他那张向来沉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然与惊惶,嘶吼出声,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那只始终紧握着她的大手,此刻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沙哑破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足以将人吞噬的风暴和……无措。
他想碰她,却又怕伤到她,只能用手臂将她紧紧圈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没事……”苏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这味道让她混乱剧痛的大脑得到了一丝喘息。
她抬起手,有些虚弱地抓住他紧绷的手臂,指尖冰凉。
“我没事……别担心……”
“还说没事?!”薄靳寒眼眶赤红,死死盯着她唇角那抹刺目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捧起她的脸,用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颤抖地擦去那点血迹,动作珍视到了极点。
“不许再试了,听到没有!”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这不是计划,这是在送死!
他绝不允许。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后怕,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她缓了好一会儿,那股被能量反噬的灼痛感才渐渐平息。
她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但眼神却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不,我必须继续。”
她看着薄靳寒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快速解释道:“刚刚……我不是失败了。”
“那股能量,不是单纯的自然苏醒。它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充满了被挑衅后的狂怒。”苏晚的眸光沉静下来,大脑在剧痛之后,反而更加清晰,“我感受到了,在它的咆哮之下,还藏着另一股非常微弱、但极具引导性的外来能量。就像一根不断戳刺它的毒针。”
“基金会的人,不是在引爆它,他们是在……激怒它,诱导它自我毁灭。”
薄靳寒揽着她的手臂蓦地收紧,他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苏晚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不能单纯地去‘堵’,那只会让它更加暴怒。我们要做的是……拔掉那根针,然后安抚它。”
而能清晰感知到那根“针”在哪里的,只有她。
能尝试去“安抚”它的,也只有她。
这一次,薄靳寒没有再吼出“不行”。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的风暴渐渐敛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那里面,有挣扎,有痛苦,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良久,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轻轻印在了她冰凉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充满了压抑和珍重的吻。
“A组,”他没有抬头,对着衣领上的通讯器,用一种冷静到可怕的声音下令,“直升机五分钟内到坐标点接应。清空科迪镇机场跑道,我要一架侦察机。”
“苏晚,”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怀里的女孩,声音低沉沙哑,“我陪你一起去天上。”
你要去驾驭风暴,那我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