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的议事堂内,群英荟萃。
堂中摆满案几,大将军府的府官悉数到场。
玄色服饰、银甲戎装交错,气氛肃穆。
何方身着武官服,脱了靴子,进入堂中。
甫一转过屏风,便引来满场目光。
按汉制,曲军侯虽然是比六百石,但军人地位偏低。
很明显,没有参与此等议事的资格。
不过,何进这次会议,早在堂中主位旁加了一张席位。
位置远在在嫡长子何咸之上。
何咸坐在掾属的位置中,见何方走来,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数月前,这个家伙还只算是他家的一个部曲家兵。
因为和他妻子尹姝的婢女小翠之间有矛盾,尹姝和他商议如何处置。
他听后觉得此人挺有意思,便力主拉拢,把婢女小翠赐给对方为妾。
没想到,短短数月的时间,对方一跃成为了曲军侯。
曲军侯没什么,关键在于阿翁何进对其颇为看重。
小翠......小翠嘴唇有点厚,让何咸颇为不喜,但现在想想,居然还有些回味。
改日找两个婢女再换回来,或者换着玩......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便被何咸压了下去。
他身边小娘多,妾室都不怎么顾得上,更遑论婢女了。
但何方这种底层上来的,目前还只有一个妾室,一定颇为看重。
关键是看不透。
自己如此做,他若是喜欢倒也罢了,若是不喜,反倒以为自己折辱他,就得不偿失了。
诸多心里想法,并不耽误他对何方拱手示意。
何方回礼。
快步上前,对着主位上的何进躬身行礼:“侄儿何方,参见伯父。”
何进抬手示意他入席,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却不失温和:“坐吧,今日议事关乎北疆安危。
你也听听,多学学。”
“唯!”
何方礼毕后,顺着何进的指引坐在了对方的旁边。
看到这一幕,堂中众人皆暗自心惊。
他们之前还在讨论,何进加的这个席位给谁,原本还以为是不是袁绍要来,谁知道竟是让何方坐下。
而且,这话,哪里是让他“学学”,分明是把何方当作核心层来培养。
短暂的议论声中,何进已经看向长史王谦。
王谦点点头,拿起一份文书。
与此同时,何方也看过去,在观察着王谦。
这人在虽然历史上名声不大,却是正经的公族(权势)+经学(学术)世家。
王谦的爷爷王龚官至太尉,父亲王畅,官至司空,两世三公,是为公族世家。
王龚的经学以《易》为宗,兼融诸经。
王畅继承家学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周易》研究推向深入,并通过教育实践影响了汉末学术走向。
在荆州大兴教育的刘表,是王畅的弟子。
说句通俗易懂的话,就是王家在学术上相当于世代是院士,同时在官场上,世代是正国级。
不过,到了王谦这一代,有点瘸腿。
经学上的成就一般,官职上也就做到了大将军府的长史。
又因为不愿意和何进联姻,仕途也基本到顶了......
不过他虽然不咋样,但生的儿子却大放异彩。
碰到董卓乱政,李傕郭汜攻破长安时,大概率已经死去。
当时王谦的儿子王粲,只有十六七岁,与族兄王凯、友人士孙萌一起到荆州去投奔他父亲的师弟刘表。
后来,归降曹操之后,官职最高做到比两千石的侍中。
虽然在官位上没能达到祖父和曾祖父的高度,但在学术,尤其是在文学上,达到空前的高度。
王粲不仅名列建安七子,而且是其中成就较大的一个,与曹植并称“曹王”。
梁朝大文学评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才略》中赞誉王粲为“七子之冠冕”。
王粲死的时候,曹丕亲率众文士为其送葬。
为了寄托对王粲的眷恋之情,曹丕对王粲的生前好友们说:“仲宣平日最爱听驴叫,让我们学一次驴叫,为他送行吧!”
于是,一片驴鸣之声响起。
这就是着名的驴鸣送葬......
然而两年后,曹丕就因为魏讽谋反案处死了王粲的两个儿子......
王粲其实和刘表还有个渊源,按历史记载刘表原本打算把女儿嫁给王粲,但是嫌弃王粲长得丑,于是把女儿嫁给了王粲的族兄王凯。
这个在何方看来,就是明显的春秋笔法。
刘表原本打算把女儿嫁给王粲,从逻辑的角度说,不可能是见都没见,就有了这个打算。
而且刘表184年就在大将军府里和王谦共事,他被何进征为掾属,很多人推测是袁绍走的关系,但从人情世故上来说,王谦推荐的可能性更大些。
毕竟刘表是王谦的师弟,当年也是王谦父亲王畅的杰出弟子。
王畅担任南阳太守的时候,十七岁的刘表就跟在王畅身边,还和王畅有关于节俭和中庸的探讨。
因为刘家也是山阳人,大概率两家是世交。
所以说,刘表不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王粲的,他早就知道王粲个子不高,长得一般。
另外,古人联姻讲究门当户对。
王粲是山阳王氏的宗家,是刘表老师王畅的嫡孙,刘表联姻不可能找分家,而不找宗家。
所以真实的原因,就是刘表想把女儿嫁给王粲,结果王粲文人脾性发作,不愿意。
于是刘表的面子挂不住,而且和王家联姻的事情,可能也已经放出风了。
所以,只能说嫌弃王粲长得丑,于是继续和山阳王氏联姻,把女儿嫁给了分家的王凯。
实际上,这也是王粲在荆州不得刘表重用的原因,一肚子怨气呢。
老子念着故旧情分,不嫌你丑,要招你为婿,你还来劲了。
......
此刻,正襟危坐的王谦,哪里知道何方就着系统图鉴和历史知识,把他前三代和后三代都扒光了。
“诸位,幽州和冀州急报。
渔阳人前中山相张纯,联合前泰山太守张举及乌桓大人丘力居,起兵反叛!”
话音刚落,堂中便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
之前虽然都讨论过,也有一些预防的措施,但毕竟那些只是预测,所以当事情真的来临,震动还是在所难免。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王谦继续念道:“根据目前的战报,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已战死沙场!
三名两千石重臣殒命,贼兵聚众十万,正围攻蓟县,焚烧城郭、虏略百姓。
更有乌桓骑士数万,冲破边塞,涌入冀州,四处抄略,冀州北部已乱作一团!”
“什么?!
三名两千石战死?
乌桓竟还派兵相助?这……这是要反了天了!”
闻言,有人震惊不已。
幽州叛乱,在战报传入雒阳的时候,他们就有所耳闻。
但没有人想到,竟是如此惨烈,动乱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凉州叛乱。
而且比凉州叛乱更恐怖。
凉州叛乱可以守住陈仓,幽州叛乱,守哪里?
数万乌桓骑卒抄略冀州,又有谁能够阻挡!
司马范曾脸色铁青:“冀州乃中原腹地,屡遭叛乱,本就奄奄一息,再遇抄略,又不知何时能够安定。
若被贼兵拿下,后果不堪设想。
大将军,需即刻派兵镇压啊。”
另一位司马许凉也附和道:“北军五校乃京畿精锐,当派一部北上,再调地方郡兵协同,方能遏制贼势!”
郑达则是问道:“大将军,陛下和尚书台那边还有初议?”
何进开口道:“大司农说钱粮不济,劝陛下用西园金,而国家不许。”
闻言,整个大将军府里一片沉寂。
何方眼观鼻鼻观心,暗想又要扯皮了。
士大夫们逼着皇帝自己掏私房钱,皇帝自然不愿意,结果两厢里扯皮......
不过转即,司马许凉又开口道:“乌桓人多马,来去如风,而冀州多平原,若要抵御,须征发骑卒方可。”
他的想法很简单,我是司马,只谈军事,至于有钱没钱的事情,不是该我考虑的。
闻言堂中又是一阵沉默,毕竟征发骑卒,向哪里征?
下一刻,另一位司马范曾就给出了答案:“惟有匈奴也。”
东汉是精兵策略,没有如西汉那般举国养马,用骑兵的时候,多以类似雇佣军的形式,征发多马的羌人、匈奴人和乌桓人,甚至是鲜卑人。
之前凉州平叛的时候,就要征发乌桓人,当时关于征发乌桓人还是鲜卑人,还经过一番讨论。
最终决定征发乌桓人。
结果,乌桓人还没离开幽州,就叛归本国,现在更是公然起兵反叛。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既然许凉抛却有钱没钱的事情不说,只论军略,那么他们就从军略的角度去思考,拿出方略。
毕竟有钱没钱,那是司徒、大司农和皇帝的事情。
一时间,各种议论都有,有的主张速战速决,有的担忧京畿兵力空虚,毕竟黑山贼还有百余万呢。
若是禁军调走的多了,黑山贼叛乱起来怎么办,这群贼寇盘踞在河内郡,距离雒阳可是不远。
不然的话,皇帝也不会给杨凤和张燕封官。
何进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何方身上,忽然开口问道:“方儿,之前凉州叛乱,你就见解独到。
幽州叛乱,你也是早有预言,可有方略?”
闻言,众人噤声,纷纷看过去。
不过目光审视,多带有几分探寻。
毕竟何方虽然是俊杰,但年纪毕竟太小,如今还未弱冠。
至于之前的凉州叛乱和现在的幽州叛乱,更像是世家大族给俊杰“养名”的方略。
即有幕僚私底下拟出献出方略,让俊杰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从而达到声名鹊起的效果。
注:现代人看历史和历史小说有一个误区,就是把历史人物的故事割裂起来看,这就导致下意识的觉得,两个历史人物之前是没有交集的,是不认识的。
实际上能在史书上留名的都是凤毛麟角,而且记载的也都是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可能记录的。
所以实际上很多历史人物之间,按照人情世故和历史轨迹,大概率是早就认识的。
一、正史记载的人物,多是士族、官僚、名士、将领等 “社会精英”,而古代社会(尤其秦汉至魏晋)的精英圈层高度封闭,天然存在 “强关联” 基础:
二、正史的核心功能是 “存史鉴今”,聚焦政治、军事、制度等 “军国大事”,而人物之间的 “日常往来”(如宴饮、书信、拜访)因 “无关宏旨”,几乎不会被记录,导致看似 “无交集” 的人物,实则早有往来:
三、许多历史人物看似 “活跃于不同时期”,实则有 “时空重叠期”,只是史书未记录他们在这一时期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