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颜阡墨看着身旁执笔批红,眉目沉静的慕笙歌,心中那份想要将人彻底据为己有、公示天下的念头愈发强烈。
他凑过去揽着慕笙歌的腰,将下巴搁在对方肩头,于御书房暖融的灯火下,状似随意却难掩期待地开口:
“笙笙,我想……立你为后。”
慕笙歌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奏折上晕开一个小点。
他放下笔,转过身,指尖轻轻点在了颜阡墨的眉心,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温和却坚定:“暂且不可。”
“为何?”颜阡墨蹙眉,眼眸里满是不解与一丝委屈,
“朕是天子,你是朕认定之人,有何不可?”
慕笙歌无奈一笑,拉下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握在掌心:
“陛下,眼下朝局初定,百废待兴,你我当以国事为重。
那些虚名,暂且放一放,可好?”
若此时立男后,必将引来无数非议,分散他们推行新政的精力。
颜阡墨抿着唇,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慕笙歌所言在理,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算是暂时将此事搁置。
几日后,慕笙歌难得主动,拉着微服的颜阡墨,避开耳目,再次来到了城西那处僻静的院落。
院子比之前扩大了不少,里面传来的读书声与操练声也更为响亮,显然又新收了几批无依无靠的孩子。
看着那些虽衣衫朴素却眼神明亮的少年少女,颜阡墨心中一动,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或可借此模式,广设书院,为国育才。
慕笙歌领着他,径直走向角落里一群正在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四五岁幼童。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些天真烂漫的小脸,对颜阡墨轻声道:
“陛下,看看这些孩子,有没有瞧着合眼缘的?”
颜阡墨虽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言仔细看去。
他的目光在孩子们中间流转,最终落在了一个安静坐在小凳子上、摆弄着手中布老虎的男孩身上。
那孩子的眉眼,不知为何,竟与慕笙歌有那么一两分隐约的神似,尤其是那专注时的神态。
颜阡墨指了指那孩子:“他吧。”
慕笙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难以察觉的情绪,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
“好,就这个。”
颜阡墨:“???” 他完全没搞懂这没头没尾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慕笙歌已走上前,温柔地将那孩子抱起。
那孩子也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慕笙歌沉吟片刻,对颜阡墨道:“给他取个名字吧,姓颜。”
颜阡墨虽觉疑惑,却还是认真想了想,道:“书昭。颜书昭。望其知书达理,明德昭彰。”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名字很适合那小孩。
“颜书昭……好名字。”慕笙歌轻轻念了一遍,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随后,慕笙歌向颜阡墨摊牌了一件事。他屏退左右,看着颜阡墨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陛下此前颇为看重、引为朝堂清流的那几位官员,包括季常青在内……其实,皆非人族。”
颜阡墨:“……” 他沉默了足足半晌,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合着他以为的“贤臣班子”,里头混进了这么多“非我族类”?!
震惊过后,便是释然。
是人是妖又如何?只要能臣干吏,于国于民有益,他便用之。
颜阡墨很快调整心态,开始重新审视评估那些妖族官员的才能,并根据其能力予以重用。
季常青因其沉稳干练、政绩卓着,被破格提拔为丞相。
原老丞相年事已高知晓之后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告老还乡去了。
周临的月钱也被慕笙歌一句话涨了上去。
周侍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位慕大人是未来的主子?不,能给涨月钱的现在就是亲主子。
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恐怕无人能及,从此更是忠心耿耿。
在慕笙歌的辅佐与潜移默化下,颜阡墨的脾气收敛了许多,虽依旧威严,却不再像登基初期那般动辄喊打喊杀。
书院体系逐渐铺开,广纳寒门学子,科举制度也更加完善,各项利民新政稳步推行。
虽然距离真正的“海晏河清”尚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王朝已然焕发出新的生机。
几年后,待朝局彻底稳固,颜阡墨旧事重提。
这一次,他态度坚决,不容拒绝。
在金銮殿上,当颜阡墨宣布欲立慕笙歌为后时,底下果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与反对之声。
然而,当颜阡墨冷冽的目光扫过,并一一列举慕笙歌这些年来在整顿吏治,
推行教化,安定边疆等方面的赫赫功绩时,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更何况,慕笙歌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百姓皆感念其恩。
最终,慕笙歌还是被册封为了素锦王朝开国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男皇后。
张多钱那小子,果真凭着悍勇与慕笙歌早年教导的兵法谋略,在对抗北狄的战事中屡立奇功,混出了“小将军”的名头。
被立为太子的颜书昭,颜阡墨后来也派人仔细查证过,其身上确实流着颜氏皇族某位早夭旁支的血脉,只是家族落魄,才流落民间。
这层身份,加上其聪颖仁厚,立为储君,名正言顺。
又过了数年,待颜书昭年岁渐长,能够独立处理朝政时,颜阡墨做了一个让满朝震惊的决定。
拉着慕笙歌退位,将皇位传于太子。
他终于兑现了当年的承诺,带着慕笙歌,离开了繁重的政务与喧嚣的朝堂。
此时,素锦与南湘也已建立了稳固的友好关系。
两人一路南下,终于抵达了慕笙歌口中的南湘巫山。
时值冬末春初,冰雪消融。
当颜阡墨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半山腰以上,漫山遍野,盛开着如云似雾的雪柳。
细碎洁白的小花密密匝匝地缀满万千柔韧的枝条,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又如同笼罩山峦的轻纱。
残雪点缀在花枝之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微风拂过,花枝摇曳,带来那清冽微凉、若有若无的熟悉暗香,
与慕笙歌当年描述的一般无二,也与他熏了多年的气息悄然重合。
此情此景,震撼人心,难以言喻。
当晚,宿在山间雅舍。
趁着慕笙歌凭窗赏月时,颜阡墨悄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温润木料,就着灯火,用随身携带的小刀,笨拙却认真地雕刻起来。
几日后的清晨,他将一枚还带着木屑清香的私印塞进慕笙歌手中。
慕笙歌低头看去,那印章造型古朴,印纽被精心雕琢成了一簇绽放的雪柳花,线条虽显稚拙,却充满了生机与情意。
他握着那枚小小的、承载了无数回忆与承诺的木印,
抬眸看向身旁目光期待又有些紧张的颜阡墨,眼底漾开温柔而璀璨的笑意,如同春水破冰,暖阳初升。
“很好看。”慕笙歌轻声说,将木印紧紧攥在手心。
「山河为证,雪柳为凭。
此生相依,再无别离。」
——颜阡墨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