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突如其来的绑架与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似乎并未在慕笙歌的生活中掀起太大的波澜。
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
他依旧每天顶着那张睡眠不足的苍白脸庞,戴着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穿着白净衬衫,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在出租屋、公交车站和公司之间三点一线地往返,扮演着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疲惫社畜。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无论是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还是在公司楼下匆匆买早餐时,亦或是深夜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昏暗巷子里,
慕笙歌总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而贪婪的视线,如同无形的蛛丝,牢牢地黏附在他身上,寸步不离。
偶尔他的旧手机会震动一下,收到来自那个未知号码的彩信。
点开往往是他某个瞬间被抓拍的照片,可能是慕笙歌等公交时望着远处出神的侧影,
可能是在工位上蹙眉敲代码时的专注的样子,甚至是慕笙歌下班时因为太累,微微仰头活动脖颈时露出的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照片的拍摄角度刁钻,距离极近,显然拍摄者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甚至可能与他擦肩而过。
附带的短信内容通常是:
【宝宝,你今天真好看。】
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与痴迷。
慕笙歌看着照片和短信,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回复道:
【……你】
一个字,包含了太多的疑问与无力,那人能拍到这么近距离的照片,要么是跟踪技巧高超,要么……就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某个人。
同事?邻居?还是每天擦肩而过的某个陌生面孔?
【是不是在猜我是你身边的谁?】 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回复得很快,语气带着点得意的挑衅。
黎阡墨透过某个隐秘的镜头,看着屏幕里慕笙歌紧锁眉头,认真思索却又毫无头绪的困扰模样,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
太可爱了,他的笙笙连烦恼的样子都如此诱人。
他想起之前因为太过急切,直接绑架了笙笙,反而把人吓哭了,那件事后,黎阡墨后悔不已。
这次,他决定换一种方式,要慢慢地,耐心地渗透进笙笙的生活,让他逐渐习惯自己的存在,直到……再也离不开。
慕笙歌没有再回复这条短信,他将手机屏幕按灭,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代码上。
只是无人看见的角落,那被镜片遮挡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午休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起身去吃饭或点外卖。
坐在慕笙歌旁边的同事季常青,一个看起来温和开朗的年轻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前台方向:
“诶,笙歌,前台那边好像有一份外卖,写着你的名字?”
慕笙歌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真实的疑惑:“我的?” 他基本不吃午饭,只是为了省钱,通常啃个面包或者干脆饿着。
“是啊,你去看看吧。”
慕笙歌起身走到前台。前台小姐看到他,笑着指了指放在台面上的一个包装精致的便当盒:
“笙歌,刚刚有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送来的,说是你朋友,给你带的午饭。”
朋友?慕笙歌在心底冷笑,他在这座城市里,哪有什么会给他送便当的“朋友”。
慕笙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便当盒,触手是温热的。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对好奇的前台小姐说出“麻烦你帮我扔掉”这种话,只是低声道了谢,拿着便当盒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慕笙歌将便当盒放在桌角,一下午便再也没有动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为什么不吃便当?(;′⌒`)】 短信很快追了过来,带着明显的委屈和质问。
黎阡墨在公寓里焦急的踱步,看着慕笙歌一下午都对那份自己精心准备的便当视若无睹,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着一样,又痒又失落。
慕笙歌看着短信,回复:
【里面放了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石沉大海,那边再也没有回复。
慕笙歌拎起那个便当盒,指尖微微用力到泛白,他大概能猜到,里面除了饭菜,恐怕还加了点别的“佐料”。
今天项目进度不错,难得准时下班。
慕笙歌拎着那个原封不动的便当盒,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停下了脚步。
他打开便当盒的盖子。
里面的菜色搭配得意外地用心,荤素均衡,甚至还有精心雕刻的胡萝卜花,看得出来制作人很努力地想让它看起来精致可口。
在米饭的中央,混杂着一些颜色稍深、形状不规则的……不明颗粒。
一股与食物香气格格不入的,带着微甜腻人气味的药剂味道,还是无所遁形。
慕笙歌站在原地,似有所感地猛然回头。
身后是匆匆的行人与车流,没有任何异常。
他重新转过头,看着那份“爱心便当”,脸上没什么表情。
最后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里面所有的饭菜都倒了进去,只留下那个带着残渣的空便当盒,重新包好,拎在手里,继续往出租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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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阡墨眼睁睁看着自己耗费一上午心血准备的便当,连一口都没被品尝,就全部落入了肮脏的垃圾桶,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空盒子。
他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巨大的失落和懊悔淹没了他。他是不是又搞砸了?笙笙宝宝是不是更讨厌他了?
黎阡墨颤抖着手,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字道歉:
【宝宝,我错了
?(;′Д`?)下次不会了!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慕笙歌极其冷淡的一个字回复:
【嗯。】
黎阡墨看着这个字,心里七上八下。
宝宝这是原谅他了,还是更生气了?
之前那些明目张胆的摄像头已经被慕笙歌清理得只剩下几个隐藏得极深、一时难以发现的。
黎阡墨此刻完全无法得知慕笙歌在做什么,这种失控感让他焦躁不安。
他抓了抓头发,开始盘算着,得找个机会,重新把“眼睛”装回去才行。
没有宝宝的画面,黎阡墨简直度秒如年。
此刻的慕笙歌,正站在出租屋那狭小逼仄的水池前,慢条斯理地清洗着那个空便当盒。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他细致的动作,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器物。
至于手机里那条可怜巴巴的道歉短信?
抱歉,他暂时没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