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林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碎片,又在某种冰冷刺骨的触感中被迫重新凝聚。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首先捕捉到的,是灰蒙蒙笼罩着一层阴霾的天空。冰冷的雨丝落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紧接着,是浑身无处不在、钻心蚀骨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和脏腑,如同被碾碎后又粗糙地拼接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
“我……这是在哪?”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近乎停滞的思维中亮起。
他努力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扫过四周。
荒凉。
这是映入眼帘的第一印象。身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黄土地,远处是起伏的、光秃秃的山丘,看不到丝毫绿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与之前森林融合区截然相反。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片依稀可辨的、低矮破败的建筑轮廓时,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混杂着巨大的陌生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那是……村庄的轮廓?只是,那些房屋大多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死去的巨兽骸骨,沉默地矗立在荒原上。没有炊烟,没有人声,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死寂得令人心慌。
“这里是……”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脱口而出,“过凤村?!”
没错!那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那依稀可辨的村落布局……这里就是他上一次“梦中穿越”时来到的那个过凤村!遇到了柱子、老村长的异界村落!之后还斩杀妖獾的地方。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森林秘境、凤凰社、惨烈的战斗、秦月的濒死、自己的重伤……最后意识消散在501局的医疗室里。
“我又……穿越了?在重伤昏迷的时候?”林默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心中顿时沉了下去。这一次的穿越,比任何一次都要凶险!他此刻的状态,比一个普通凡人还要虚弱,随便一只野兽都能要了他的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
“嗷呜——”
“嘶嘶——”
低沉的咆哮和令人毛骨悚然声从四周的阴影中传来。几双闪烁着饥饿绿光的眼睛,在坍塌的土墙后、碎石堆中亮起。那是几头形似鬣狗却浑身长满癞痢、嘴角流着腥臭涎水的怪物,以及几条手臂粗细、鳞片黯淡无光的土黄色怪蛇。
它们显然是被林默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腥味吸引而来,缓缓逼近,将他当成了猎物。涎水滴落在泥土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想要挣扎起身,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怪物越靠越近,腥臭的气味几乎要将他熏晕过去。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难道就要死在这陌生的异界,成为这些怪物的腹中餐?
就在一头最为壮硕的癞皮鬣狗按捺不住,后腿蹬地,猛地扑向林默咽喉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一道暗青色的流光,毫无征兆地从林默腹部气海位置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
“噗!”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败革之上!
那只扑在半空的癞皮鬣狗,连呜咽都来不及发出,硕大的头颅便被那道青光硬生生砸得凹陷下去,整个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断墙上,筋骨尽碎,当场毙命!
青云葫芦滴溜溜地悬浮在林默身前,葫身光华内敛,却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沉凝气势。它轻轻晃了晃,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余几只蠢蠢欲动的野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它们本能地感受到了那小小葫芦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制。几头鬣狗夹起尾巴,发出恐惧的呜咽,步步后退。那几条土黄色怪蛇也迅速蜷缩起来,警惕地朝着葫芦吐着信子,最终缓缓滑入石缝阴影中,消失不见。
不过片刻,周围的威胁便消散一空,只剩下那头鬣狗的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葫芦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便晃晃悠悠地飞回林默身边,像个忠诚的卫士,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表面的云纹缓缓流转,青光温润,将林默笼罩在一片相对安全的气息范围内。
林默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落下,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身体的剧痛交织,让他冷汗涔涔。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着身旁的葫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脾气古怪的“祖宗”,关键时刻却是最可靠的伙伴。
“谢了……葫芦兄……”他在心中默念,传递去感激的意念。
葫芦轻轻震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在葫芦的守护下,林默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强忍着剧痛,尝试运转《洞玄勾窍诀》,哪怕只能引动一丝微弱的混沌真元,缓慢地滋养、修复着受损严重的经脉和内腑。
时间在寂静和痛苦中一点点流逝。天空始终是那副灰蒙蒙的样子,冰冷的雨水时断时续,让这片荒凉之地更添几分凄寒。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在一块半埋入土中的石磨盘上。他环顾四周,视野清晰了许多,心中的那份熟悉感和陌生感也越发强烈。
没错,这里就是过凤村。村口那棵标志性的歪脖子老槐树还在,只是如今已彻底枯死,干裂的枝桠如同绝望的手臂伸向天空。记忆中那片麦田,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杂草丛生,看不到半点庄稼的痕迹。
村子里,寂静得可怕。
他上次来时,虽然村子偏僻,但至少还有人气。孩童的嬉闹声,村民的劳作声,老村长沧桑的叮嘱声,柱子憨厚的笑声……如今,全都消失了。
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大多数土坯房屋已经坍塌,只剩下几面残破的土墙倔强地立着,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苦难。没有炊烟,没有灯火,没有人迹。
林默忍着剧痛,扶着残垣断壁,艰难地在村子里挪动脚步。葫芦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
他去了柱子家,那里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木炭和碎土。他去了上次分配住处的空屋,那里屋顶早已塌陷,里面积满了雨水和淤泥。
最后,他来到了村子中央,老村长那间还算相对完整的房屋前。
推开虚掩的、布满裂纹的木门,一股陈腐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桌椅倾覆,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久无人居。
林默的目光在屋内扫过,最终定格在墙角。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带鞘的直刀。
林默踉跄着走过去,弯腰将其拾起。入手冰凉沉重,熟悉的触感传来。正是他上次猎杀妖獾时村长借他的,当时村长还说是祖上留下来的。
刀鞘上沾满了灰尘,但拔出半截,刀身依旧寒光闪闪,并未锈蚀,上次使用这把刀的时候觉得此刀锋锐异常,应该不是凡品。
刀还在,人呢?
老村长他们去了哪里?是迁徙离开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林默握着冰冷的刀柄,站在死寂的村屋中,心中充满了谜团和沉重。这个曾经给予他短暂落脚点,有着一面之缘村民的村落,究竟发生了什么?
伤势带来的虚弱感再次袭来,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
他想起秦月重伤垂死时,葫芦吐出的那滴拥有磅礴生机的琼浆玉液。
“葫芦,”林默倚着墙壁坐下,用意念沟通,“你之前救秦月的那种玉液,还有吗?我的伤很重,需要它。”
葫芦飞到他面前,晃了晃,传递出清晰的意念:“没有啦!那个是上次吞掉雪山上遇见的那个魔念炼出来的一滴,再吞一个就可以炼化了。”
林默心中刚升起的希望顿时凉了半截。魔念,现在去哪找魔念呀!
“除了魔念,还有其他办法吗?或者,其他东西能炼出那种玉液吗?”他不甘心地追问。
葫芦似乎思考了一下,传递来的意念带着几分不确定:“嗯……别的……妖怪和鬼物也可以,或者是魔念深重的”
妖怪?鬼物?魔念深重?
林默看向窗外荒凉死寂的村庄,心中苦笑。这个世界显然不太平,妖怪鬼物恐怕不会少。但以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状态,去找那些东西的麻烦,如果这葫芦到时候一句对付不了那自己就跑都没得跑了。
“看来,急是急不来了。”林默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直刀,又看了看身旁悬浮的葫芦,做出了决定。
“葫芦,我们暂时就在这里落脚。我需要时间疗伤,这里虽然破败,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你……还得辛苦你,帮我警戒四周。”
葫芦传递出“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的意念,似乎对“执行任务”颇感兴趣,立刻飞到门口,像个卫兵一样杵在那里,青光微闪,监视着外界。
林默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将老村长石屋内简单收拾出一小块可以坐卧的区域。他盘膝坐下,将直刀横于膝前,再次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洞玄勾窍诀》,引导着那微弱却坚韧的混沌真元,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自我修复。
荒村,死寂,一人,一葫,一刀。
在这陌生的异界,林默的求生与恢复之路,就在这片废墟中,悄然开始。而这片土地曾经发生的故事,以及潜在的未知危险,都如同远处的阴霾,等待着伤势稍愈的他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