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既定,开弓没有回头箭!
柳嬷嬷随即开始了秘密运作。
她先是寻了个由头,去了针线房,与管事妈妈看似随意地抱怨了几句明日宫中绣娘来府,夫人院里忙乱,怕是又要抽调人手,耽误了府里日常的活计。
这话巧妙地埋下了一个引子。
果然,次日午后,王氏院里因霓裳阁绣娘到来、需同时打理沈月柔多处衣饰配搭而人手紧缺时,管事妈妈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手艺好又老实”的张婆子,派人来唤。
张婆子早已得了柳嬷嬷的密令,心中虽如擂鼓,面上却强作镇定,跟着来人去了王氏的正院。
她被安排的活计正是在外间帮忙熨烫整理一些配饰和里衣,恰好能窥见内室敞开的大门。
当沈月柔穿着那件华光璀璨、几乎夺人心魄的孔雀羽线罗裙出来旋转展示时,张婆子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浑浊的老眼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死死锁定了裙摆上那最繁复绚烂的缠枝牡丹纹样。
针脚的走向、颜色的过渡、羽线盘绕的弧度、乃至花蕊处细微的珠片点缀……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脑海里。
她手下机械地熨烫着,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对张婆子而言,却漫长如一个世纪。
当她终于被允许离开时,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她一回到与老姐妹合住的简陋下房,立刻借口腹痛躲进了角落自己的床铺,用颤抖的手摸出藏好的炭笔和几张粗糙的草纸,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几十年绣娘的本能,疯狂地将脑海中的图案复刻下来。
线条或许粗糙,但核心的神韵和关键的技术节点,却被她精准地捕捉。
当晚,夜深人静。
柳嬷嬷借着夜色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取走了张婆子塞在窗台下砖缝里的图样,又带来了沈清辞咬牙从所剩无几的私已中挤出的银子——用于购买最上等的丝线和少量用于关键处的孔雀羽线。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仿制一件如此复杂、工艺要求极高的宫廷级礼服,即便只是形似,也绝非易事。
时间只有短短两三日!
张婆子找来了那位她绝对信任、手艺超群且同样对现状不满的老绣娘——宋婆婆。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油灯如豆的昏暗光线下,凭借着几十年的功底和对王氏母女的共同怨愤,开始了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们不敢在住处动手,而是谎称接了外面的私活,租用了离侯府后巷不远的一处极其隐蔽废弃已久的柴房——
每夜子时过后,两人便如同夜行的老鼠,悄悄溜出后门,在那充满霉味和灰尘的破屋里,争分夺秒地飞针走线。
沈清辞也并未闲着。
她通过碧玉,时刻关注着府内的动静,尤其是王氏院里的任何异常。
同时,她也在疯狂思考着替换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如何避开看守?何时动手?得手后真品如何销毁?仿品如何放入而不引起怀疑?事后如何撇清关系?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
看守衣箱的婆子是王氏的心腹,几乎寸步不离。
那间厢房日夜都有人值守。
“小姐,老奴打听过了,宫宴前一日,夫人要亲自最后一遍清点所有送入宫的物品,届时注意力会集中在库房那边。而且,那日宫里会提前派来嬷嬷和太监查验名录和大致仪容,府里人来人往,是最乱的时候。”柳嬷嬷低声道,这是她多方打探来的宝贵信息。
“机会只有那一刻。”沈清辞眼神锐利,“必须在查验的人到来之后、衣服正式封箱送入宫之前的那段混乱空档动手。真品绝不能留,必须立刻彻底销毁,最好是……火。”
柴房、火光……这太容易引人联想。必须在府外处理。
“嬷嬷,可有绝对可靠的人,能在宫宴当日一早,于城外处理掉一件衣服,不留任何痕迹?”
柳嬷嬷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老奴有个远房侄儿,在城外骡马市做伙计,人极老实,嘴巴也严,他娘曾欠过老奴天大的人情……或可一用。只是,如何将东西送出府……”
“让春杏想办法。”沈清辞果断道,“她不是正在为我做那些木工零件吗?让她连夜赶制一个夹层木盒,表面就做成最普通的食盒样子。宫宴前一日,以给我送点心的名义带入府。得手后,真品放入夹层,由你侄儿借口送东西,混在出府采办的车队里带出去,立刻处理掉。”
一张细密的、危险的网,在寂静的深夜里,被一丝一缕地编织起来。
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却也因共同的目标和压抑已久的愤懑而凝聚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侯府高耸的围墙和远处皇城模糊的轮廓。
夜风带来深秋的寒意,她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发热。
她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赌的是时机,赌的是对手的傲慢与疏忽。
若成,她便能在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获得喘息之机,甚至反戈一击。
若败……便是万丈深渊。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低声自语,仿佛在为自己鼓劲,又仿佛在警告那个灵魂深处的自己:
“陆铮……不,沈清辞。这一步踏出,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暗夜无声,罗网已张,只待那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