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场景如同噩梦般重新浮现在李富贵心头。
那时胡三刚开始干这丧尽天良的拐卖勾当,弄来的女人里头不乏性子刚烈宁死不从的。
这些人有的被打死,有的不堪受辱自尽,她们的尸体就像垃圾一样,被他们毫无顾忌地丢弃在后山那处阴气森森的乱葬沟里。
结果没过多久,怨气积聚,冲天而起,有些惨死的女人竟借着一些刚死不久的村民尸体“回来”了。
当时村里鸡飞狗跳,夜不能寐,不断有人以各种凄惨方式死去。
万幸的是,他李家有个三十出头,学了道术的道士正好回村探亲,撞见了这一幕。
那是李富贵的侄子。
他那侄子知晓了前因后果后,自然是惊怒交加,当时指着李富贵的鼻子骂他们畜生不如。
但李富贵是他亲叔叔,他从小孤苦,几乎是李富贵和村里其他长辈一口饭一口粥接济着拉扯大的。
当时李富贵带着全村还能动弹的长辈,齐刷刷地跪在了他这个侄子面前,老泪纵横,苦苦哀求他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救救村子,给条活路。
看着跪了满地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长辈,看着李富贵满脸的泪水,他最终还是昧着良心,咬牙答应了下来。
可他毕竟道行浅薄,靠自己那点微末伎俩,根本难以镇压那滔天的怨气。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收拾行囊,跋山涉水,找到了以玄门正道自居的林家。
凭借早年曾豁出性命救过当时尚且年轻的林湘父亲一命的恩情,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说某处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凶煞之地,时常为祸乡里,需要宝物镇压。
林家感念他的救命大恩,又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便慷慨相借,只是约定二十年后,待那事情平息,必须完好归还。
他带着指骨回村后,以此为核心,结合自己所学,勉强布下了一个禁锢阵法。
由于是第一次布置这种阵法,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造成了什么后果。
这阵法不仅将那些冤魂死死锁在后山,无法外出作祟。
更阴毒的是,它还在日夜不停地消磨炼化她们的怨气,某种程度上,是对她们早已残破的灵魂施行一种缓慢而痛苦的折磨。
他在临走前,对着以李富贵为首的村里几个主事人,厉声警告,让他们绝不可再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否则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下次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
他声称自己要继续出去修行,会远程维持阵法运转,实则是内心备受煎熬,只能远走他乡后。
没过几年,他便因强行布阵遭受的反噬,在自己那间偏僻冷清的家中,化为一具无人收殓的枯骨,直到林湘循着线索找来。
李富贵等人起初也确实被吓住了,安分守己了几年,但眼见风平浪静,再无任何怪事发生,他便又起了歪心思。
拐卖妇女带来的巨大利益,诱惑着李富贵和胡三,最终,他想着有那阵法在,便将侄子的警告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继续做着这些勾当。
此刻,奔逃中的李富贵,心中还残存着一丝侥幸,这侥幸支撑着他几乎要瘫软的身体。
“我苦命的侄子一定有办法,他道法高深,一定能感应到村子有难,来救我们的…他一定会来的…”
他完全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此刻唯一的指望,那个曾被他跪求,最终心软葬送了自己性命的侄子,早已在多年前便道消身殒,化作了一捧无人祭拜的黄土。
而那曾经维系着李家坳二十多年虚假平静的阵法,如今已被凌循彻底扭转,成了封锁他们所有生路的囚笼。
李富贵率先冲到了村口,不断的奔逃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座矗立在村口的厚重铁钟。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悬挂着的钟槌。
“咚——!!!!”
沉闷而宏亮的钟声,穿透雨幕,传遍了李家坳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敲响了这个与世隔绝之地的丧钟。
钟声余韵中,李富贵惊恐地回头,透过迷蒙的雨帘,依稀能看到那道属于张麻子的身影。
对方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朝着村口的方向缓缓逼近。
一股彻骨的寒意在他心头升起,或许,他不该再待在这里了。
自私的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
跑!现在就跑!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那侄子能掐会算,说不定早就察觉到村子有难,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只要跑出村子,去外面迎一迎,一定能遇到。
这个想法如同魔咒,给了他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
他不再理会身后可能正在循着钟声赶来的村民,也顾不得村长的责任和颜面,猛地转身,朝着村外,朝着那块标志着李家坳界限的石碑,没命地冲去。
只要跨过那里,只要跨过去…
“砰!!”
李富贵感觉自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壁,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整个人狠狠弹开,踉跄几步后,他重心不稳,重重跌坐在泥泞不堪的地上。
他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却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就在那里,就在那块刻着“李家坳”三个大字的石碑处,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村子内外彻底隔绝。
屏障之外,月光清冷地洒落,树林影影绰绰,安静异常,最关键的是,那里的土地是干燥的,村外,根本没有下雨。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面看不见的墙壁,那里冰冷坚硬,将他所有的希望和生路,彻底阻断。
李富贵的手指无力地滑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垂下。
他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仰头看着屏障内外如同两个世界的诡异景象,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透着深入骨髓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