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收购站的气味令人窒息,混杂着铁锈、腐烂的纸张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酸腐味。巨大的废弃物堆积成山,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仿佛无数蛰伏的怪兽。
沈雨的状态越来越糟。她几乎是靠在我身上,才能勉强站立,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体温却低得吓人。她不再说话,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水呛到的嗬嗬声,眼神涣散,瞳孔深处似乎有黑色的水光在涌动。
血脉牵引像一条无形的锁链,不仅让她感知到了牌位,更将她和沈啸云狂暴的怨念紧紧捆绑在一起。她正在被同化,被吞噬。
“坚持住,就快到了!”我半拖半扶着她,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阴冷气息,在堆积如山的废品迷宫间艰难穿行。脚下不时踩到软塌塌的垃圾或是坚硬的金属边角,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最终,我们在一堆主要由破旧家具和废弃门窗构成的“小山”前停了下来。那股浓烈的、带着淤泥味道的水腥气,源头就在这里!
我让几乎失去意识的沈雨靠在一个相对稳固的旧衣柜上,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徒手开始扒开表面的杂物。腐烂的木屑、尖锐的钉子、破碎的玻璃……我的手很快就被划了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了。
扒开几块破木板和一个缺了腿的椅子后,一个暗红色的角落露了出来。
是那块红布!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动作更加急切。几下扒开覆盖物,那个熟悉的、用红布包裹的狭长物件,赫然出现在眼前!正是林晚秋当初抱来的那个牌位!
它静静地躺在一堆垃圾中间,红布因为潮湿和污秽已经变成了暗褐色,但依旧醒目得刺眼。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入手的感觉比记忆中更加沉重冰冷,仿佛握着一块寒冰。红布包裹下的牌位,似乎在微微颤动,发出一种极低频的、几不可闻的嗡鸣。
锁魂咒的图案透过薄薄的阴皮,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微光。但仔细看去,那图案的某些线条似乎出现了细微的断裂和扭曲,尤其是锁住“沈啸云”名字的核心部分,隐隐有道裂痕。
咒法果然受损了!沈啸云的一部分怨魂,恐怕已经逸出!
就在我拿起牌位的瞬间,身后靠着的沈雨,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她像一根被拉直的弦,倏地挺直了脊背!
我猛地回头。
月光下,沈雨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但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属于她自己的、带着悲伤和恐惧的眼神,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空洞的、充满了无尽恨意和怨毒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诡异、充满嘲讽的弧度。
那不是沈雨!
“沈啸云!”我厉声喝道,手中紧握牌位,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雷击木。
“沈雨”——或者说,被沈啸云怨魂暂时主导了的沈雨——喉咙里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音节,像是水泡破裂的声音,又像是溺亡者绝望的嘶吼。她(他)的目光,越过我,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牌位,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又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渴望。
“嗬……嗬……锁……不住……” 从“沈雨”的嘴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扭曲变调的字眼,声音沙哑破碎,完全不是她本人的音色。
果然,他恨这个禁锢了他三年的锁魂咒,也渴望彻底摆脱它!
“沈啸云!冤有头债有主!林晚秋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我试图用言语稳定他(她)的情绪,同时暗暗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力量,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袭击。
“死……?”“沈雨”歪了歪头,动作僵硬诡异,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扩大,“不够……远远……不够……”
她(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我,或者说指向我手中的牌位。那手指弯曲,指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她……骗我……你们都……骗我……”
话音未落,“沈雨”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猛地朝我扑了过来!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女人!
我早有防备,侧身闪过的同时,将雷击木狠狠向前挥出!
“啪!”
雷击木并没有直接打在“沈雨”身上,而是在她(他)扑来的路径前划过一道灼热的弧线。至阳至刚的气息与浓烈的阴煞之气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
“沈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前冲的势头被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垃圾堆上,哗啦啦一阵响。她(他)抬起头,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但似乎对雷击木的气息有所忌惮。
“牌位……给我……”她(他)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红布包裹,声音充满了贪婪和暴戾。
“给你?让你彻底毁了它,然后为所欲为吗?”我紧握牌位和雷击木,与他(她)对峙着。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沈啸云的怨魂不仅影响了沈雨,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操控她的身体!必须尽快将他的魂魄从沈雨体内逼出去,否则时间一长,沈雨的魂魄可能会被彻底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而关键,就在于我手中这个既是牢笼又是载体的牌位。
月光透过废品山的缝隙,冷冷地照着我们这三个(或者说两个半)纠缠在诡异因果中的存在。一场人与鬼、禁锢与反叛的较量,在这污秽的废墟之中,骤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