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咧嘴，露出那副标志性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藏着点漫不经心的狡黠，像是早就把整盘棋局看透，只等着别人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节奏里。
“临时？那多累啊。”他慢悠悠地靠在墙边，金属墙壁映出他修长的身影，肩头还沾着刚才战斗时溅上的几缕火花灰烬，“这叫……预案充足，随机应变。”话音未落，他已经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把拆解钳，指尖一转，那冰冷的工具就在掌心灵巧地翻了个身，像某种久经训练的小型武器。
“就像这老伙计，平时看着就是个拧螺丝的，可真到了节骨眼上——”他手腕轻抖，拆解钳呼啸而出，钉入远处一根裸露的电缆支架，发出“铮”的一声脆响，“也能当飞镖使。虽然准头差了点，但吓唬人够用。”
空气中弥漫着机甲残骸冷却后的焦味，混合着金属氧化的腥气。桑瑶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那柄颤动未止的钳子上，又缓缓移回林默脸上。她没说话，只是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回避问题。
但她也清楚，这种看似随性实则缜密的回应方式，本身就是答案。
就算没有百分之百精确到每一步的计划，他也早已将所有可能路径推演过无数遍。哪些零件能应急改装，哪条通风管道可以藏匿信号，甚至对手惯用战术中的细微破绽……这些细节都被他像拼图一样默默收拢，在脑中构建出一张无形的网。这不是莽撞者的侥幸，而是属于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靠捡废铁活命的“捡漏王”，与体内那台神秘“老铁”算力系统深度融合后独有的战斗逻辑。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冰湖投石，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却暗流涌动。想从这张总挂着懒散笑意的脸上找出一丝慌乱或虚张声势的痕迹，结果却只看到一种近乎从容的笃定。
最终，她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认输。
“拿来。”
“什么？”林默装傻，一边拍打着衣袖上的尘埃，动作自然得仿佛刚干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冥刃’的最终数据报告。”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语调平稳，却不带丝毫迟疑，“还有……你答应过的优化笔记。”顿了顿，她抬眸直视着他，“别忘了，它现在是我的了。”
那一瞬，林默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可其中多了一丝此前从未出现的东西——不是感激，也不是依赖，而是一种近乎平等的认可。仿佛终于承认：那个曾经躲在垃圾堆里修破机甲的少年，如今已站在了和她并肩的位置。
他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喏，独家秘方，童叟无欺。”他指尖在腕部终端轻划，一道加密光纹迅速生成，随即通过近场传输送入桑瑶的个人设备，“三百二十七项微调参数，十二种应急模式切换逻辑，附带我亲手写的‘如何让一台濒临报废的机甲打出三倍输出’操作指南。”
说着，他还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夸张：“说真的，桑大小姐，你这一换走的可是我的心血啊！整整三年打磨出来的战斗核心，多少次差点把我炸飞都没舍得拆……你就拿一艘小破船打发我？”
桑瑶眉头一挑，毫不留情地回瞪过去：“那艘‘星梭’是家族最新款的轻型探险船，配备量子隐匿涂层、双涡轮推进系统，航程覆盖三个星域，速度和隐蔽性在联盟私人舰艇排行榜上排进前十。比你那台东拼西凑、走路都冒烟的破机甲强一百倍不止。”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而且——曦曜学院的聘书，难道不值钱？”
林默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身穿深蓝镶金边导师制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面容儒雅，眼神温和却不失洞察力，正是刚才全程观战的曦曜学院高层之一——沈知衡教授，机甲设计与应用系的学术带头人。
他走到两人面前，微微一笑，伸手道：“林默先生，恭喜您顺利完成本次实战考核。刚才那场对决，不仅是技术的较量，更是思维的艺术。您能在短短三十秒内完成机甲动力重配、反制干扰波，并利用环境电磁场制造假目标诱敌深入……这份临场判断力和战术创造力，令人印象深刻。”
林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有躲开那只伸来的手。
“我正式代表曦曜学院机甲设计与应用系，向您发出邀请。”沈知衡语气郑重，“聘请您担任我院特聘讲师，主要负责学员机甲的实战化调试、维护工作，以及……一些‘非典型’战术指导课程。”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毕竟，并不是每个老师都能教学生‘怎么用扳手砸晕对手再反杀’。”
想到刚才林默扔拆解钳当飞镖的一幕，周围几名随行助教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默眨了眨眼，一时竟有些恍惚。
从垃圾星上靠着翻捡废弃零件苟延残喘的孤儿，到雷火工造厂最年轻的学徒；从被当成异类排斥的技术怪胎，到现在站在这里，接受全联盟顶尖学府的正式聘任……
这个跨度，别说别人不信，连他自己都觉得像一场梦。
他下意识看向桑瑶。她正低头查看刚刚接收到的数据文件，睫毛在光影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侧头，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
这背后一定有桑家的推动。或许是为了回报他在关键时刻提供的技术支持，或许是为了进一步绑定这位潜力无限的技术奇才。但不管动机如何，这份聘书本身，已是实打实的机会。
“包吃包住吗？”他忽然开口，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
沈知衡一愣。
“有独立工作室吗？能随便用学院的实验室和材料库吗？还有……”他顿了顿，眼睛亮了起来，“那些标着‘报废’‘待销毁’的旧机甲和电子模块，我能申请领出来研究吗？”
全场静了两秒。
紧接着，沈知衡朗声大笑：“当然！我们会为您提供最高级别的科研权限和生活保障。学院地下三层的特种材料库、顶层的无人测试场、以及图书馆全部典籍资料，都将对您开放。只要不拆了教学楼改造成炮台，什么都好说。”
“成交！”林默干脆利落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热。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再是偷偷摸摸在黑市换零件，也不用再为一块旧电池冒险闯禁区。从此以后，他可以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搞研发，接触最前沿的技术文献，参与顶级项目的论证，甚至影响下一代机甲的设计理念。
更重要的是……那些被别人当作废品处理的老旧机体，在他眼里，全是等待唤醒的灵魂。
就这样，林默留在了曦曜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