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凌霜第一个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闷哼一声。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天空是熟悉的蔚蓝色,只有一颗温暖的太阳悬挂正中。空气中流动的灵气……是故乡的气息!
她瞬间弹起身,霜华剑已握在手中,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问道峰的后山,她们从小长大的地方。草木葱茏,溪流潺潺,一切都与记忆中没有差别。苏瑶、墨璇、赤练、妙音、星眸都躺在她身边不远处,陆续苏醒过来,脸上带着与她相似的茫然与警惕。
“我们……回来了?”苏瑶感受着体内顺畅运转的、与此界完美契合的灵力,难以置信。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灼热感。
“是师尊!”星眸捂住额头,天命之眼传来阵阵刺痛,但她的声音带着激动,“最后那股力量……是师尊燃烧了最后剥离出的本源,强行撕开了规则,将我们送了回来!”
众人沉默,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最后那一刻,孤辰决绝的身影和那声“走”,如同烙印,刻在她们灵魂深处。
他又一次,用自己,换回了她们。
赤练一拳砸在地上,留下一个深坑,妖瞳赤红:“混蛋!又是这样!每次都这样!”
妙音抱紧古琴,指尖无意识地颤抖,那段永恒的旋律在心中哀婉回旋,却无法平息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墨璇迅速检查自身和周围环境,眉头紧锁:“空间坐标稳定,确实是我们的世界。但……时间似乎不对。”她指向远处一株千年古树,“我记得我们离开前,它被雷劈过,留有焦痕,现在却完好无损。”
凌霜也注意到了细节的不同,她沉声道:“先回精舍。”
六人压下翻涌的心绪,化作流光飞向问道峰顶的精舍。沿途所见,宗门景象与她们记忆中大差不差,但一些细微之处,比如某座偏殿新建的飞檐,某处药圃新栽的灵植,都显示时间确实流逝了,但似乎……并未过去太久?
回到精舍,一切陈设如旧,仿佛她们只是外出游历了一番归来。
“到底怎么回事?”苏瑶坐下,试图理清思绪,“师尊他……”
“他没死。”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精舍内响起。
六人瞬间汗毛倒竖,力量瞬间提至巅峰,猛地看向声音来源。
精舍的角落,阴影蠕动,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老者缓缓显出身形。他气息内敛,如同凡人,但能无声无息潜入此地,绝非等闲。
“你是谁?”凌霜剑尖直指对方,杀意凛然。
老者缓缓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澈的脸。他目光扫过六人,最后落在她们眉心之间,仿佛能看穿那隐匿的光点。
“逆天盟,守阁人。”老者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奉孤辰尊者最后之命,在此等候诸位归来。”
逆天盟?守阁人?
六人心中一震。她们记得,在北冥海时,确实接触过逆天盟的守盟人,知晓这是一个对抗天道的隐秘组织。师尊竟也是其中成员?还留下了后手?
“你说师尊没死?”赤练急迫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老者的衣领。
守阁人微微后退半步,避开她的锋芒,平静道:“形神俱灭,从存在意义上,与死无异。”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六人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熄灭。
“但你刚才……”苏瑶握紧拳头。
“存在的痕迹可以被抹去,但‘因果’与‘印记’不会。”守阁人目光再次扫过她们的眉心,“孤辰尊者以自身为祭,施展的并非简单的《逆命转劫术》,而是更古老、更决绝的‘偷天换日’之局。他将你们六人,炼制成了他对抗天道最锋利的……六把刀。”
六把刀?
这个形容让六人感到一阵不适,却又莫名地贴合。
“什么意思?”墨璇冷静发问。
守阁人缓缓道:“天道有缺,并非完美无瑕。它需要维持运转,需要清除‘变量’,也需要……补充‘资粮’。孤辰尊者窥得天道运转的一丝奥秘,他知道,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真正撼动天道,为你们,也为这世间被天命束缚的众生,争得一线真正的自由。”
“所以,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他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天道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并以被规则同化、吞噬为代价,在天道核心……留下了六个‘后门’。”
守阁人指向她们的眉心:“就是你们。你们各自得到的‘馈赠’,不仅仅是力量的补全,更深层的,是孤辰尊者以自身道源、融合了从天机中窃取的一丝‘权限’,为你们铭刻的‘道印’。这‘道印’与天道同源,却又独立,是寄生,亦是匕首。”
“当你们齐聚,并以极致的情感‘心印’激发时,便能短暂共鸣,撬动天道规则,甚至……反向侵蚀。”
六人听得心神摇曳,如听天书。师尊的谋划,竟然深远至此?他从一开始,就将她们算计进了这场与天对弈的棋局之中,而他自己,则是投入棋盘,搅动风云,并最终牺牲的那颗最重要的棋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星眸声音发颤,“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相?”
守阁人叹了口气:“告诉你们,你们还会那般‘恨’他吗?没有极致真实的恨,如何骗过天道,完成劫难转移?没有由恨转化的、更加纯粹炽烈的情感,如何凝聚成足以承载‘道印’的‘心印’?如何成为这最锋利的‘刀’?”
“我们……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凌霜喃喃自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原来,从拜师那一刻起,她们就踏入了师尊编织的、跨越生死的庞大棋局。她们的恨,她们的爱,她们的成长,她们的复仇,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这种感觉,令人窒息,却又……无法怨恨。
因为他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并且填上了所有。
“他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妙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守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他的主体意识,确实已在规则同化中消散。但‘孤辰’这个概念,他存在的‘痕迹’,以及他最后的执念,并未完全消失。它们化作了某种……‘规则异常’,存在于天道的缝隙之中,并通过你们眉心的‘道印’,与你们保持着极其微弱的联系。”
“我们该怎么做?”凌霜直接问道,眼神锐利如初。无论师尊是生是死,是人是鬼,是意识还是规则异常,她都要找到他,抓住他!
守阁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变强,超越你们现在的境界,彻底掌控眉心的‘道印’。然后,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天道示弱,或者……你们足够强大到,能主动撕开天道屏障,进入其核心,找到他那缕异常‘痕迹’并将其带回的时机。”守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届时,或许……能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重聚其识。”
万分之一的可能……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六人的眼神,却同时亮了起来。
只要有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足够了。
“另外,”守阁人补充道,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要融入阴影,“小心天道察觉。你们的存在,如今既是‘匕首’,也是‘漏洞’。在天道眼中,你们是亟需修复的‘错误’。”
话音落下,守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精舍内,只剩下六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们互相凝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原来,她们是他对抗天道最锋利的六把刀。
那便如他所愿。
磨砺锋芒,藏刃于鞘。
只待那一日,刀出鞘,斩天道,夺回属于她们的……师尊!
凌霜感受着眉心那微弱的、与遥远之处一丝异常规则隐隐共鸣的“道印”,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
“听到了吗?师尊。”她在心中默念。
“我们,会把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