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充满诱惑与挑拨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凌霜的心底,试图撬动她刚刚重塑不久的道心。
“若非他擅自篡改你的命运,你早已手刃仇敌,虽死无憾!何须承受这百年恨意与如今这噬心之痛?他的守护,问过你愿意吗?”
画面中,自己身躯碎裂化为冰晶的景象,与师尊在血焰中痛苦嘶吼的画面交织重叠。一种强烈的委屈、不甘甚至是一丝被掌控的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是啊,他凭什么擅自决定她的命运?哪怕是为了她好!
但,就在这负面情绪即将淹没她的瞬间,凌霜脑海中猛地闪过另一幅画面——那是她铸就无垢剑心,剑光澄澈,映照天地时,内心感受到的无比宁静与强大。那是仇恨无法给予她的境界。
她紧握霜华剑,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对着那心底的声音,也对着这片拷问的星空,斩钉截铁地回应:
“若无知己剑心,纵复仇成功,亦不过是另一具被仇恨驱动的行尸走肉!”
“他未问我愿否,是因我当时……别无选择!”
“但如今,我既已知晓,这条命是他换来,这条道是他铺就,那么,守护他所守护的,完成他未竟之事,便是我凌霜……自己的选择!”
话音落下,如同利剑斩断迷障。涌向她的星光中那蛊惑的力量骤然消退,反而化作精纯的星辰之力,融入她的剑意之中,让她对“守护”之剑道,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她挺直脊梁,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几乎在凌霜通过考验的同时,其他五人也各自陷入了属于她们的道心拷问。
苏瑶面对的,是她内心深处对“情”的执念。声音质问她,若没有师尊干预,她虽会与清风共赴黄泉,但至少保全了那份“纯粹”的爱,而非如今这般,爱恨交织,真相残酷。
苏瑶看着画面中自己神魂俱灭的惨状,又看着如今丹圣的尊荣,泪水滑落,却带着一丝释然:“虚假的圆满,不如真实的破碎。他让我看清了真相,也让我明白了……何为真正的‘不辜负’。这份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新生,我愿用以炼制……救世之丹,而非沉溺私情。”
她的道心,在放下对“完美情愫”的执念后,反而变得更加通透圆融,丹炉虚影在身后浮现,吸纳着星辰之力,愈发明亮。
墨璇的拷问,直指她的“理性”。声音嘲笑她,自以为掌控一切,却连最信任的师尊的“背叛”都看不透,她的理性在真正的命运洪流面前不堪一击。
墨璇瞳孔中数据流光疯狂闪烁,她看着那化为魔阵傀儡的自己,又看着如今掌控万阵的阵皇风采,深吸一口气:“我的理性,曾因‘未知’而崩溃。但现在,我已知晓了最大的‘未知’——师尊的付出与世界的真相。那么,我的理性,便应以此为新的基石,去推演、去构筑一个……他能安心的未来!”
她的阵道之心,在接纳了“不确定性”与“情感变量”后,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浩瀚,仿佛能衍化周天。
赤练的考验最为直接暴烈。声音刺激着她的野性与愤怒,告诉她师尊亲手“杀死”了她的爱人,摧毁了她的幸福,所谓的守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和控制。
赤练周身妖焰冲天,几乎要失去理智。但当她看到画面中自己被背叛、打入深渊的凄惨模样,再感受到体内那因血脉纯粹而带来的磅礴力量,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炎魄予我的是谎言与毁灭,他予我的是真相与新生!哪怕方式混蛋!老娘这条命是他的,那他要守护的世界,老娘就替他看着!谁想毁掉,先问过我的拳头!”
炽热的妖力与星辰之力碰撞、交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她的道心在极致的情绪波动后,沉淀出一种更为凝练的坚定。
妙音面对的,是对“纯粹”与“知音”的质疑。声音讽刺她,师尊那个“错音”毁了她的完美,让她蒙羞,所谓的知音,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践踏。
妙音闭上眼,耳畔回响起的,却是留音玉简中师尊即兴弹奏的《思音》,那曲调中的欣赏与焦急,此刻无比清晰。她轻抚琴弦,一缕清音自指尖流淌,并非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回应:“音律之道,贵在真心。他听到了我音中的魂,我亦听懂了他曲中的意。皮相之辱,何足道哉?心弦相通,方为知音。”
她的琴音与星光共鸣,道心在放下对“外在完美”的执着后,触及到了更深层的“灵魂共鸣”之境。
星眸的考验,关乎“命运”。声音试图让她沉沦于“天煞孤星”的宿命悲观的,告诉她无论如何挣扎,都会带来不幸,师尊的干预不过是延缓了悲剧。
星眸小小的身躯颤抖着,看着那天罚之下形神俱灭的自己,又感受到如今掌控天命的力量,她抬起头,眼中虽含泪,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看到的,未必是注定!他证明了,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我就要用他赋予我的这双眼睛,去找到那条……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生路!这,才是对他逆天改命……最好的回应!”
她的天命道心,彻底摆脱了宿命的阴影,生出了一股“人定胜天”的昂扬斗志。
六人,以各自的方式,扛住了道心的拷问。她们的道心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在认清真相、接纳过去、明确未来之后,变得更加坚韧、纯粹,并且奇异地与这片星辰空间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
“道心考核……通过。”星髓之灵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丝微弱的波动似乎明显了一分,“尔等有资格,知晓最后的真相,并做出选择。”
周围的星光缓缓平复,最终在六人面前,凝聚成了一副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图景。
那是一个复杂到极致的、横跨两界的巨大“因果阵法”示意图。阵法的一端,深深扎根于青冥界,与那被“寂灭意志”侵蚀的星辰本源相连;另一端,则跨越了无尽虚空,连接着她们所在的异界,精准地锚定在她们六人身上!
而阵法的核心枢纽,以及绝大部分的承载结构……竟然都是由师尊孤辰(北辰)自身的大道根基、神魂本源、乃至命运轨迹构筑而成!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容纳了两界因果碰撞的反噬;
他用自己的神魂为桥梁,沟通了被隔绝的星辰之力;
他用自己的命运为代价,强行将她们六人的“死劫”与青冥界的“寂灭之劫”进行了某种程度的“绑定”与“转化”!
“这……这是……”墨璇看着那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阵法结构,声音都在发颤,“他以自身为祭,不仅承担了我们的死劫,更将我们六人的‘逆命’气运,与青冥界的‘破局’气运强行连接在了一起!”
苏瑶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煞白:“所以……所以他那一身的诅咒和‘debuff’……不仅仅是承受我们六人劫难的反噬,还有……对抗整个青冥界寂灭意志的反噬!”
“我们变强,我们突破命运,所带来的‘逆命之力’,通过这个阵法,被转化成了对抗寂灭意志、净化星辰本源的……力量源泉?”妙音喃喃道,感到一阵眩晕。
赤练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他从头到尾,不仅是在救我们,更是在利用救我们这个过程,产生的‘能量’,去拯救他的世界?!”
星眸眼中星轨狂闪,她看得最为透彻,声音带着哭腔:“不只是利用……他是把自己变成了……变成了一个最大的‘转换器’!我们的恨意、我们的成长、我们的‘弑师’行为……所有强烈的情感与命运转折产生的巨大能量,都被他通过这个阵法引导、吸收,用来对抗寂灭!他……他把自己利用到了极致!”
凌霜望着那以师尊为核心、庞大而惨烈的阵法图示,终于彻底明白了“最强工具人”的含义。
师尊他自己,就是他整个救世计划中,最核心、也是最悲惨的那个“工具”!
他算计了自己的徒弟,也算计了自己。他需要她们的恨意来推动计划,更需要她们成长后产生的磅礴气运来作为燃料。而他自身,则是那个燃烧自己、照亮两个世界的……祭品!
所谓的“逆命转劫术”,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守护秘法,而是一个横跨两界、以自身为棋子的惊天棋局!
星髓之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缓缓响起:
“现在,选择吧。”
“继承‘寂灭星髓’,意味着正式接过这份因果,成为新的‘净化核心’,继续他未尽的道路。尔等将与青冥界的存亡彻底绑定,前方是比他所承受的,更加凶险的未来。”
“拒绝,则可剥离与此界大部分因果,携带力量返回异界,安稳度日。这是他……为尔等留下的,最后的仁慈。”
星光在六人面前,凝聚成了两条清晰的道路虚影。一条通往那湖泊祭坛上光芒越来越盛的“寂灭星髓”,一条则通往一片朦胧的、回归异界的空间之门。
没有任何犹豫。
六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