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的身影被弑神大阵的光柱彻底吞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唯有那盏命魂灯上暗澹一分的刻字，证明着她曾经存在，以及那奋不顾身的一推。
苏瑶瘫坐在地，看着赤练消失的地方，眼神从茫然逐渐变为更深的死寂。平安扣滚落在一旁，她也毫无反应。又一个……因为守护而……是因为师尊的守护，才让她们姐妹相残？还是因为她们自己的恨，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她已无法思考。
星眸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泪水浸湿了凌霜离开前为她披上的外袍。罗盘的指针疯狂震颤，却不知是指向师尊，还是指向刚刚消散的四师姐。
妙音的心弦发出哀恸的嗡鸣，她扶住摇摇欲坠的墨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无力。
规则的残酷，远超想象。它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只是激活了这座诡异的、以师尊所赠罗盘为阵眼的弑神大阵，便让她们瞬间减员一人！
而下一个，会是谁？是道心崩溃的苏瑶？是虚弱不堪的星眸？还是正在试炼中吉凶未卜的凌霜？
“三师姐……”妙音的声音带着颤音，“这阵法……”
墨璇强行压下心中因阵眼真相带来的惊涛骇浪与撕心裂肺的痛楚，作为阵皇，她的理性必须在此时占据上风。她死死盯着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灭世气息的大阵，以及阵眼处那个熟悉的罗盘。
“阵法……是以我们六人的力量与道韵为基……融合了此地规则之力……那罗盘……不仅是阵眼，更像是一个……转换器……”墨璇的声音艰涩，飞速分析着，“它将师尊留下的‘意念’……与我们的力量……以及规则的杀伐……扭曲地结合在一起……”
她不明白师尊为何要留下这样的后手，难道他早就预料到她们会在此地自相残杀？这个罗盘阵眼，是考验，是惩罚，还是……另一重她们无法理解的守护？
就在墨璇竭力推演阵法生路之时——
嗡！
笼罩凌霜的白光，波动达到了极致，然后如同苏瑶出来时一样，骤然平息，缓缓消散。
凌霜的身影显现出来。
她依旧站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孤峰。但她的脸色，却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冽，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此刻更是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她的气息变得更加纯粹，更加锋锐，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与蜕变。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如同实质的剑压，弥漫在她周身。
“大师姐！”妙音看到凌霜无恙，稍稍松了口气。
墨璇也看了过去，急切地问道：“凌霜，你的试炼……”
凌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现场，看到了失魂的苏瑶，痛哭的星眸，以及……赤练消失的空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周身那压抑的剑意勐地躁动了一瞬，又被她强行压下。
“赤练呢？”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被阵法……清除了。”妙音低声回答，语气沉痛。
凌霜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封的决绝。“我看到了。”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但墨璇和妙音都明白，她指的是她试炼中看到的真相。
“我的剑……我的修为……”凌霜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本该握着她的本命灵剑，“他当众废我修为，断我灵剑，并非否定，而是……我的剑道已入歧途，剑煞侵心，若不破而后立，必堕入魔剑之道，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他在试炼里……让我亲眼看到……他如何一点点引导我的剑煞离体，如何呕心沥血，以自身剑元为引，为我重塑‘无垢剑心’……而我……我却在他为我承受剑煞反噬、最虚弱的时候……刺出了那一剑……”
凌霜的拳头握得卡卡作响，那冰封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是无尽的悔恨与自我厌弃。
“他送我的第一柄木剑……上面刻着的‘守’字……我一直以为那是让我守护正义……现在才知……他让我守护的……首先是自己……和……身边的人……”
她的话语，与墨璇看到的阵图，苏瑶看到的平安扣，妙音听到的“错音”，赤练关联的命魂灯，何其相似！都是用最残酷的方式，行最极致的守护！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规则之声，再次无情地响起，目标明确：
【继承者，星眸。】
【试炼触发：天命归真。】
白光落下，笼罩了虚弱不堪的星眸！
“不！小师妹！”妙音惊呼，想要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星眸现在的状态，如何能承受得了试炼？
“放开她！”凌霜眼中厉色一闪，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悍然斩向那白光！她刚刚突破，剑心通明，这一剑蕴含着她无垢剑心的力量，足以斩断法则！
然而——
“嗡！”
弑神大阵再次发动！阵眼处的罗盘光芒一闪，一道融合了众人力量的光盾瞬间出现，挡住了凌霜的剑气！阵法反震之力让凌霜闷哼一声，后退半步。
规则，不允许干扰试炼！
白光依旧笼罩着星眸，她的身影在其中显得格外娇小脆弱。
“小师妹……”苏瑶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醒，茫然地看了过来，眼中恢复了一丝焦距，但更多的是担忧。
墨璇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阵法隔绝，她们无法插手。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星眸的试炼，似乎格外漫长，也格外的……安静。没有剧烈的波动，没有情绪的爆发，只有那团白光静静地包裹着她。
就在众人以为星眸可能无法撑过去之时，白光悄然散去。
星眸依旧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恐惧、委屈与虚弱，而是……一种看透了万古轮回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悲痛。
她缓缓坐起身，没有看任何人，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天命罗盘。
罗盘的指针，不再震颤，而是笔直地、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正是那弑神大阵阵眼，那个师尊送予墨璇的罗盘所在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星眸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凌霜、墨璇、妙音、苏瑶，最后望向虚空，仿佛在看着某个不存在的身影。
“我们……我们都错了……”她说着，眼泪无声滑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师尊他……承受的，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些……”
她举起罗盘，并非推演，而是轻轻一抹。
罗盘中央的镜面般的区域，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显现出并非未来的景象，而是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景象中，是孤辰独自一人，身处一片混沌虚无之地。他的面前，悬浮着无数枚……晶莹剔透，却散发着不祥与破碎气息的水晶！
那些水晶颜色各异，有的漆黑如墨，蕴含着毁灭剑意（对应凌霜的剑煞）；有的猩红如血，缠绕着丹毒与诅咒（对应苏瑶的毒丹）；有的布满裂痕，流转着错乱的音律法则（对应妙音的惑心魔音）；有的如同凝固的火焰，封印着狂暴的妖魂（对应赤练的炎魄）；有的则如同碎裂的镜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阵法轨迹（对应墨璇的有瑕阵图）……
而更多的，是一种灰蒙蒙的、不断扭曲、仿佛承载着无尽反噬之力的水晶……那是……天道反噬的凝结物！属于她星眸的！
“这是……”墨璇童孔骤缩。
“是他……为我们每个人承受劫难时……强行剥离、封印下来的‘劫难碎片’……”星眸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他说……待劫过……以此为聘……许我无忧天命……”
“聘礼……”苏瑶喃喃自语，想起了自己试炼中听到的话语。
原来，不止是她！师尊对她们每一个人……都存了那样的心思？！这所谓的“聘礼”，竟是她们一次次劫难、一次次反噬的残酷结晶！是他用痛苦与生命为代价，从命运手中抢夺回来的“证明”！
景象中，孤辰伸出手，指尖轻抚过那些代表着星眸天道反噬的灰色水晶，眼神温柔而缱绻，低声自语，声音透过罗盘影像传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期盼：
“眸儿命途多舛……这些……虽是不祥之物……却也是我为她争来的……凭证……待一切尘埃落定……或许……或许……”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深藏的心意，已然昭然若揭！
他珍藏的，不是水晶，是她每次濒临死境的劫难碎片！是他爱她的，最残酷也最直接的证据！
星眸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他一直……一直都在……他为我们承受的一切……都化作了这些水晶……他想着……想着以后……”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
她们亲手葬送了那个，想着与她们有“以后”的人！
轰隆——！
就在星眸揭露这最终真相，五人（包括刚刚知晓的凌霜）都被这“聘礼”的真相震撼到心神失守的刹那！
空中的弑神大阵，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契机，勐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阵眼处的罗盘疯狂旋转，那些被星眸罗盘映照出的、代表着她们各自劫难与师尊付出的“水晶”虚影，竟然在空中隐隐浮现，与弑神大阵的力量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整个虚空核心开始剧烈震颤，脚下的镜面出现道道裂痕！
规则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轰然响起：
【检测到核心执念共鸣……终极权限触发条件……满足……】
【判定：继承者，意志与“星核”产生深度链接……】
【最终传承……强制开启……】
【警告：能量过载！规则冲突！】
【“星核”守护机制激活……清除程序……升级……】
【目标：所有非认可生命体……】
【执行……无差别……抹杀！】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弑神大阵攻击恐怖千百倍的、充满了绝对排斥与毁灭意志的力量，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以那罗盘阵眼为中心，勐地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某一个人！
而是针对她们所有人！包括刚刚通过试炼的凌霜、墨璇、妙音，包括状态不佳的苏瑶和星眸！
无差别抹杀！
真正的绝境，在这一刻，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