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人选]落魄周副官
赵致远的效率很高。不过三五日功夫，一份用密码写就、详尽得超乎预期的报告，便通过死信箱送到了陆明远手中。
报告以胡凌风为中心，辐射出其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网。其中，一个名字被赵致远用特殊的符号重点标注了出来——周鹤翔，西安绥靖公署参谋处中校副官。
报告中对周鹤翔的描述，精准地勾勒出一个符合陆明远预设条件的“边缘人物”形象：
年近四十，军衔不高不低，在参谋处负责部分文书往来和会议纪要整理，位置关键，可以获得一些重要的信息，却又不足以进入核心决策圈。他是胡凌风的直属下属之一，时常代为处理一些私人琐事，对胡凌风的行程和部分不太机密的工作内容有所了解。
更重要的是，赵致远敏锐地捕捉到了此人的“软肋”。
周鹤翔出身关中破落乡绅家庭，读过几年私塾，有些旧式文人的清高，却无钻营升迁的能耐，在派系林立的绥靖公署内郁郁不得志。他家中有一老母，常年卧病，妻子体弱，子女尚幼，全家仅靠他一份薪饷过活，生活拮据，时常需要典当些旧物度日。最近，因其母病情加重，急需一笔钱款延医买药，周鹤翔四处借贷无门，愁云惨淡，甚至在一次陪同胡凌风应酬后，于酒醉中流露出对时局和自身境遇的悲愤与绝望。
“位置尚可，处境窘迫，心有怨望，家中有难。”
陆明远反复咀嚼着报告中的这几个关键词。这几乎是一个为策反而量身定做的人选。他有获取情报的便利，有对现实的不满作为动机，更有迫在眉睫的经济压力作为突破口。而且，作为胡凌风的副官，他本身并不像胡凌风那样处于风口浪尖，相对不易引起徐远舟的过度关注。
风险在于，此人心性如何？那份旧式文人的“清高”，是会成为他拒绝“变节”的阻碍，还是会在现实的残酷碾压下彻底瓦解？他的绝望，是会让他铤而走险，还是会让他更加怯懦退缩？
需要接触，需要试探，需要在他彻底被生活压垮，或者被其他势力（比如徐远舟用更黑暗的手段控制）之前，将他争取过来。
陆明远铺开纸，开始构思解触方案。直接出面风险太大，必须借助一个合情合理的“偶遇”和“同情”。他想到了江静云。她“沈雪”的女学生身份，纯洁、无害，极易博取好感，尤其是在周鹤翔这类还残存着些许文人气息的旧军官眼中。
他可以设计一个场景，让江静云“偶然”得知周副官家的困境，并以一种符合她学生身份的方式向他伸出援手，比如，假装是教会学校或慈善组织的学生，进行社会调查或帮扶，与他建立初步的联系和信任。
但这需要极其精巧的布局。首先要确认周鹤翔母亲病重的具体情况，以及他常去的为母亲抓药的药店或者求助无门时可能徘徊的地点。其次，要确保“偶遇”的自然，绝不能留下任何人为安排的痕迹。最后，初次接触绝不能涉及任何敏感话题，仅仅是基于人道主义的“雪中送炭”，埋下种子。
他将这些思路用密码写下，连同周鹤翔的基本信息和活动规律，准备再次通过隐秘渠道传递给江静云，指示她开始前期准备和摸底。
同时，他也指示赵致远，继续从侧面了解周鹤翔的性格细节、兴趣爱好、人际关系，寻找更多可以拉近距离、建立共鸣的切入点。比如，他是否也喜好古籍？是否对时局有独特的看法？这些细节，都可能成为未来深入交谈时，打破心防的钥匙。
做完这些，陆明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人选已定，方案初成。周鹤翔，这个原本在敌军庞大机器中微不足道的齿轮，此刻在他的棋盘上，已然被标记为一颗可能撬动全局的关键棋子。
但这颗棋子，如今正深陷泥潭，挣扎求存。他是会抓住从岸上伸来的、看似无意的稻草，还是会因恐惧而将这根稻草一同拖入深渊？
“家书抵万金……”陆明远低声自语。对于周鹤翔而言，此刻最能打动他的，或许不是黄金大洋，而是一封能救他母亲于病榻的“家书”，一份能解他燃眉之急的“炭火”。
然而，这“炭火”该如何送去，才能既暖其心，又不引火烧身？
事情的契机，聚焦在了那个尚未登场的周副官身上。周鹤翔母亲日益加重的病情，如同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也如同一个滴答作响的倒计时，逼迫着陆明远，也逼迫着周鹤翔自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