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在圣地的钟声与永恒不变的奢华氛围中,悄然流过一年。
沈青成功地在神之骑士团总部大楼及周边关键区域,布下了数十个极其隐秘的监测与防御节点。这些节点与她在圣地其他地方布下的网络相连,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她无需告知“过去的自己”,因为本就是一体。当她回到“过去”的时间点,这些早已存在的节点自然会成为“记忆”与“布局”的一部分。
第一年,沈青多数时间并不外出。
偶尔需要去“黑水廊”为傀儡补充灵力,或调整“幻心阵”时,她会选择深夜行动,或是在夏姆洛克“陪同”下,披着那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深色斗篷,低调出行。
但更多的时候,她的“活动范围”被夏姆洛克有意无意地,限定在了总部大楼的一楼——那间临时羁押室,如今几乎成了她的专属“会客厅”。
夏姆洛克似乎认定,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是同一栋楼里),是减少麻烦的最佳方案。为此,他甚至默许了那副海楼石手链长期戴在她手腕上,尽管两人心知肚明,这玩意儿对她形同虚设。
手链的细链另一端,通常只是松松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与其说是禁锢,不如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装饰”,或者……某种界限的象征。
在这间特殊的“会客厅”里,沈青遇到过许多面孔。
有些是她知晓的未来人物——那些在未来战场上,会与路飞、索隆、山治等人激烈交锋的身影。此刻的他们,身着神之骑士团的制服,神情或冷漠,或高傲,或带着审视。
立场不同,善恶难辨。沈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走过,如同看一幕幕尚未上演的戏剧角色。
军子是来得最勤的一个。
这个拥有超人系“箭箭果实”能力、未来会成为棘手敌人的女孩,此刻对沈青充满了单纯的好奇。
她常常“路过”会客厅,脚步放慢,目光悄悄瞥向沙发上那个总是很安静的女人。
沈青有时闭目假寐,实则体内灵力周天运转不息,修复着识海最后的裂痕,同时汲取着圣地稀薄却精纯的天地灵气。
有时,她会真的睡着。
那天,沈青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
麒麟咖姆圣——动物系幻兽种麒麟果实能力者,那位外表威严、实则性格里藏着几分恶趣味的老者——恰好路过。
感受到沈青均匀悠长的呼吸,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的能力之一,便是窥探梦境,甚至能从他人的恐惧与噩梦中汲取力量,或制造幻象。
他悄然发动能力,意识如无形的触须,探向沈青的梦境。
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深渊,没有血腥战场,也没有被囚禁的绝望。
只有一片……难以形容的诡异画面。
梦境里,似乎有两个模糊的老头身影,正在……搂抱?亲嘴?
其中一个老头的侧脸轮廓,依稀有点像……自己?
麒麟咖姆圣:“!!!”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切断能力连接,脸色发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他捂着嘴,干呕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污染精神的东西,脚步踉跄地快速离开了会客厅门口,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直到走远,他还能感觉到那股子心理上的强烈不适。
“被传染了!这以后绝对会成为老夫的噩梦!!” 他心有余悸地嘟囔。
沙发上,沈青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她轻轻“啧”了一声,抬手拂过自己额前,一层极其淡薄的、用于反制精神窥探的幻术屏障悄然散去。
“不要脸,偷看别人梦。” 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恶心不死你。下次再看,主角就换成你和……嗯,谢泼德老头?或者五老星里那个戴扁帽的?”
想到那画面,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又笑起来。
算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知从何时起,神之骑士团的成员们发现了一个“规律”。
只要团长的那个“小奴隶”安安分分地待在一楼会客厅,他们那位以冷酷着称的团长大人,一整天的情绪似乎都会稳定许多。
虽然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下达命令时依旧简洁无情,但至少……不会散发出那种让人腿肚子转筋的低气压了。
于是,某些微妙的“默契”开始形成。
先是有人“路过”时,会顺手放下一小盘洗干净的、圣地特供的珍稀水果在沙发旁的小几上。
接着,有女骑士会“不小心”多带一个柔软舒适的羽毛靠垫,“借”给她。
沈青来者不拒,总是笑吟吟地接过,真诚地道谢,那双清澈的黑眸弯起时,让人很难拒绝。
渐渐地,人们发现,这个“奴隶”很不一般。
她举止从容优雅,甚至比许多讲究礼仪的天龙人贵女更显韵味。腕间那副海楼石手链,非但没有折损她的气度,反衬得她手腕愈发纤细白皙,像个特别的装饰。
她大部分时间很安静,不是捧着一本看似无字、质地奇古的书册静静“阅读”,就是慢条斯理地泡茶。茶香清淡悠远,手法行云流水。
她似乎懂得很多。偶尔有人驻足攀谈两句,无论是关于新世界的海流气候、某种罕见生物的习性、还是古代兵器的传说碎片,她都能接上话,且见解往往独特,一针见血。
她说话有时很幽默,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和狡黠,能轻易化解尴尬,逗笑旁人。
她身上没有半分“奴隶”常见的卑怯、惶恐或麻木,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的平静,和偶尔流露的、近乎天真的直接大胆。
这种矛盾又奇妙的气质,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
起初只是军子会忍不住,在午休时端着餐盘,“蹭”到会客厅,挨着沈青坐下的沙发上吃饭。
沈青也不介意,甚至会很自然地将军子餐盘里她偏爱的几样菜,用公筷夹到她面前。
“这个你应该喜欢。” 她的语气很自然,仿佛早已知晓。
军子惊讶地眨眨眼,看着碗里恰好都是自己最爱吃的,脸颊微微泛红,心里那点因为对方是“团长的人”而产生的距离感,瞬间消散大半。她开心地吃起来,像只被顺毛的小动物。
有一次,夏姆洛克下来,看到的就是军子挨着沈青,一边吃饭一边小声说笑,沈青还顺手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画面。
夏姆洛克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在沈青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开始用餐。
他没有说话,但默许的姿态,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慢慢地,来会客厅“吃午饭”的人,从军子一个,变成了三五个,又变成了七八个……
长桌被搬了过来,椅子增加,这里俨然成了神之骑士团一个非正式的小型午餐沙龙。
甚至,连麒麟咖姆圣(在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后)和谢泼德·索玛兹圣(那位随性洒脱、武器装饰玫瑰的老者)这两个资历极深的老家伙,也开始时不时“屈尊”前来。
沈青看着日渐壮大的午餐队伍,尤其是看到连那俩老头都端着盘子,一脸“老夫只是随便坐坐”的表情凑过来时,终于忍不住了。
她趁着给夏姆洛克盛汤的间隙,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眼神示意了一下满屋子的人:
“搞什么鬼?”
夏姆洛克接过汤碗,眼皮都没抬,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你自己惹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
“我不管。”
沈青:“……”
她看着夏姆洛克那张写满“与我无关、你自己看着办”的冷脸,深吸一口气,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得过分的假笑,同样用气音说:
“好,好,好。不管可以。”
她收回目光,重新坐好,脸上恢复平静,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回敬”这位甩手掌柜。
起初几天,午餐时光还算相安无事。
沈青吃得很少,动作斯文。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其他人闲聊,偶尔插一句嘴,往往能点醒关键,或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她依旧会习惯性地照顾军子,留意她的口味,适时夹菜倒水。军子被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常常吃得脸颊鼓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青,满是信赖和欢喜。
有时,沈青也会“顺手”给旁边的夏姆洛克夹菜。
但夹的,通常都是夏姆洛克明确不爱吃的东西。
比如今天,她夹了一筷子清炒辣椒青菜硬邦邦的梗,放到夏姆洛克碗里。
“这个好,”她语气平常,甚至带着点“为你好”的诚恳,“清热。”
夏姆洛克盯着碗里那截翠绿却味道刺激的菜梗,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我不吃。”他声音冷淡,打算把菜梗拨到一边。
沈青不说话,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黑眸此刻清澈见底,映着他的身影,里面慢慢浮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委屈?还有一丝“我好心给你夹菜你居然不吃”的控诉。
夏姆洛克:“……”
他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满桌子的人似乎都放轻了咀嚼的声音,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都竖得尖尖的。
最终,夏姆洛克面无表情地,用筷子夹起那根辣椒菜梗,送进嘴里,嚼了两下,迅速咽了下去。
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沈青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恢复平静,转过头,继续小口喝自己的汤。
众人:“……”
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这天午餐,话题不知怎的,拐到了一个有些沉重又玄妙的方向。
或许是麒麟咖姆圣提到了某个活了很久的古老种族,或许是谢泼德·索玛兹圣感慨了一句时光无情。
短发女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带着点迷惘:“如果我们……真的能一直活下去,像传说中一些存在那样,拥有漫长的、甚至接近不死的生命……你们觉得,活着是为了什么?”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
在座的都是神之骑士团精英,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世界的秘密,接触过常人无法想象的领域。“不死”、“长生”,对他们而言并非完全的天方夜谭。
曼迈亚,那位狙击手,擦拭着随身携带的枪械零件,头也不抬:“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清除障碍。活得久,就能清除更多。”
防毒面具男(原羔羊之家孤儿)声音透过面具,有些沉闷:“找到存在的意义。或者……制造意义。”
骷髅头(镰刀武器)发出低沉的笑声:“享受力量,支配弱者。时间越长,支配得越多。”
麒麟咖姆圣摸了摸胡子:“老夫觉得,活得久,就能看到更多有趣的、荒唐的事,比如……” 他说到这里,忽然卡壳,瞥了一眼安静吃饭的沈青,脸色又有点发青,强行拐了个弯,“比如看到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最后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谢泼德·索玛兹圣把玩着西洋剑上的玫瑰装饰,姿态随意:“随性而为,追寻美与自由。生命若长久,便去更多地方,看更多风景,喝更多美酒。”
军子咬着筷子,想了想,小声说:“我想……一直能射中想射的目标,保护……重要的人?” 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沈青。
最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沈青身上。
这个神秘、美丽、知识渊博,被团长“金屋藏娇”,却仿佛对一切都淡然处之的女人。
她会怎么想?
沈青慢慢放下汤匙。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圣光透过防弹玻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本身就是长生者,轮回境的修为,若无意外,寿元早已超越万年。若继续修炼,与天地同寿亦非不可能。
在修仙界,这问题她思考过无数次。答案曾有很多,追寻大道,守护宗门,逍遥天地……
但在这里,面对一群因各种原因,拥有远超常人寿命,甚至“不死”潜质的人……
“没有人会真的不死。”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血肉会衰败,灵魂会磨损,记忆会模糊。”
她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桌上每一张面孔,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你的过往,你的喜怒,你为何而战,又为何而活……”
“如果连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那么,其实你早都已经死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
“死于被遗忘。永恒的遗忘。剩下的,不过是依托某种力量或执念存在的……行尸走肉。”
话音落下,会客厅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她。
“行尸走肉”四个字,像冰锥,刺入某些人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恐惧深处。
曼迈亚擦枪的动作停了。
防毒面具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
骷髅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麒麟咖姆圣和谢泼德·索玛兹圣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深思。
军子下意识地抓紧了沈青的衣袖,似乎想从她那里汲取一点温度。
夏姆洛克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侧过头,看着沈青近在咫尺的、平静到近乎漠然的侧脸,暗红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
沈青说完,似乎耗尽了力气,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她身体一歪,很自然地靠在了旁边夏姆洛克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声音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微哑和慵懒,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不过要是有牙疼的人不死,那还不如死了吧。”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荒诞的幽默:
“牙疼了几百年,终于悟到:‘长生不如牙好,活着不如死了——但死不了!’”
“噗——”
军子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意识到场合,连忙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
紧绷的气氛,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无厘头的话骤然打破。
麒麟咖姆圣愣了两秒,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说得好!牙疼真要命!老夫深有体会!”
谢泼德·索玛兹圣也莞尔,摇了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切割盘中的食物。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露出了笑意,或摇头,或低头继续吃饭,只是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夏姆洛克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身体依旧挺直,没有动。
过了几秒,他才用空着的那只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面,倒映着他依旧冷峻,但眼角眉梢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的脸庞。
窗外,圣地的光永恒照耀。
会客厅里,午餐继续进行。交谈声、餐具轻碰声重新响起,似乎与往常无异。
但有些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要很久以后,才会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