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星算阁那玄妙的隐匿空间,渡虚星槎再次没入无垠虚空。槎内,水泽道君手握那枚“溯光星晷”,非金非玉的罗盘上,星辰轨迹如呼吸般明灭流转,传递出数道指向遥远星域的微弱波动。其中最为清晰的两道,分别指向一个名为“幽渊”和一个名为“赤阳”的星域坐标。
“幽渊……赤阳……”明河看着星晷上标注的信息,眉头微挑,“据宗门典籍记载,此二地皆为极端星域。幽渊星域终年笼罩在极寒与暗影之中,据说连时光都会在那里变得迟缓;而赤阳星域则恰恰相反,星辰如同燃烧的火球,灵气狂暴炽烈,非修炼纯阳功法者难以久居。碎片持有者,竟会在这等绝地之中?”
水泽道君凝视着星晷,感受着那两道波动中传递出的迥异气息——一道冰寂深邃,一道炽热奔放。他缓缓道:“‘法则之器’包罗万象,其碎片散落各方,择主而栖,未必会局限于常理之地。越是极端的环境,或许越能孕育出与之契合的‘变数’。”
他略一沉吟,指向代表“幽渊”的那道波动:“此地气息更为凝练收敛,或可先行一探。”
明河自无异议。林枫更是无条件遵从师命,操控星槎,调整方向,朝着那传说中冰封死寂的幽渊星域驶去。
越是靠近幽渊星域,周围的温度便以惊人的速度下降。虚空中开始飘荡起细碎的、蕴含着寒冰法则的**虚空冰晶**,撞击在星槎护罩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远处的星辰光芒也变得黯淡扭曲,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纱所笼罩。一股连神识都能冻结的极致寒意,透过星槎护罩,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水泽道君运转道韵,一股温润的水汽弥漫槎内,将寒意驱散。他修习水之大道,对“寒”之一道亦有涉猎,此刻感受着外界那精纯至极的冰寂法则,心中若有所思。
终于,星槎抵达了幽渊星域的外围。放眼望去,整片星域仿佛被冻结在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玄冰之中!内部的星辰不再运转,保持着亿万年前的姿态,散发着冰冷的微光。星域之间弥漫的不是寻常的星尘,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永冻寒雾**,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一些被冰封的星舟残骸与巨大生物的遗骸,它们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如同时光的墓碑。
“好可怕的寂灭寒意!”林枫即便有师尊道韵庇护,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里真的会有生灵存在吗?”
“天地造化,无奇不有。”水泽道君目光穿透那层层寒雾,望向星域深处,“星晷指引的方向,就在里面。”
他操控星槎,小心地驶入那片永冻星域。槎身外的护罩光芒在寒雾的侵蚀下剧烈波动,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可能破碎。水泽道君不得不持续输出法力,稳固护罩,并引动自身道韵中“冰封”、“静止”的一面,与外界寒意形成共鸣,方才减轻了些许压力。
星槎在冰封的星辰与凝固的星尘间穿梭,如同在巨大的水晶迷宫中航行。根据星晷的指引,他们朝着寒意最为核心、也是星域引力最为异常的区域前进。
数日之后,前方出现了一颗与众不同的星辰。它并非完全冰封,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玄冰,但在那玄冰之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脉络如同岩浆般缓缓流淌,散发出微弱的热量与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强大的生命波动!冰与火,死寂与生机,在这颗星辰上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而星晷的指引,正牢牢锁定着这颗星辰!
“就是这里了。”水泽道君操控星槎,降落在星辰表面那坚硬如神铁的玄冰之上。
刚踏出星槎,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寒意便席卷而来,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林枫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青白,若非水泽道君及时以道韵护住,恐怕立刻便会化为冰雕。明河周身剑意自发流转,煌金剑气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将那极致寒意隔绝在外,但他眉头也微微皱起,显然此地环境对他这修炼纯阳剑道之人压制极大。
水泽道君则相对从容,他感悟水之大道,对“寒”之真意理解颇深,此刻反而细细体味着这精纯的冰寂法则。
三人顶着寒风,朝着那冰火交织的核心区域前行。沿途,他们看到了一些被冰封在玄冰中的奇异植物与生物,它们形态古怪,似乎早已适应了这种极端环境。更令人心惊的是,一些冰层之下,封冻着一些身着古老服饰、保持着战斗或挣扎姿态的修士遗体,他们的脸上凝固着惊恐与绝望,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了生命。
“此地……曾发生过大战。”明河沉声道。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冰原之上。冰原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火山或是地热源头,而是一座完全由幽蓝色玄冰构筑而成的、高耸入云的**祭坛**!祭坛造型古朴,上面雕刻着无数繁复的冰霜符文,散发出镇压万物的极致寒意。
而在那祭坛的顶端,一枚约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如水晶、内部却仿佛封存着一簇永恒燃烧的**暗红色火焰**的**菱形冰晶**,正静静悬浮着。那冰晶散发着与水泽道君怀中碎片同源、却又带着截然不同冰寂属性的磅礴气息!
正是另一枚“法则之器”的碎片!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仅仅是那枚碎片。
在祭坛之下,冰原之上,盘膝坐着一名**身着素白冰绡长裙、容颜清冷绝世、双眸紧闭的女子**。她周身散发着与那祭坛、与这整片星域融为一体的极致寒意,仿佛她便是这冰寂法则的化身。她的气息悠长而冰冷,赫然也是一位元婴期的大修士!
而在她身前,横七竖八地倒着十余具**周身覆盖着灰绿色粘液、形态扭曲、散发着与“织机”污染同源气息的怪物尸体**!这些怪物显然刚被击杀不久,尸体尚未完全被冰封,流淌出的污血正不断侵蚀着脚下的玄冰,发出“滋滋”的声响。
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这位女子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似乎是感应到水泽道君怀中碎片的共鸣,以及他们三人的气息,那冰裙女子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如同万载寒潭般的眸子,清澈、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她的目光扫过明河与林枫,最后落在水泽道君身上,尤其是在他怀中那微微震动的碎片处停留片刻。
“守望者的继承者?”她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清脆而冰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散修水泽,见过道友。”水泽道君拱手,“感知到同道气息,特来拜访。不知道友如何称呼?方才可是遭遇了‘织机’爪牙?”
“冰魄。”女子报出一个简洁的名号,算是回应。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怪物尸体,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是些被‘朽坏之息’异化的冰原古兽,受‘织网’指引而来,欲要污染‘源冰之心’。”她目光转向祭坛上那枚封存着火焰的冰晶碎片,“它们,想要它。”
水泽道君与明河心中了然。看来这枚碎片在此地已久,并被这位名为冰魄的女子守护着,也因此引来了“织机”的觊觎。
“道友独守于此,对抗‘织机’,令人敬佩。”明河开口道。
冰魄微微摇头,目光望向那无尽的寒冰苍穹,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然:“非是守护,亦是自救。‘源冰之心’与此地冰寂法则共生,若它被污染,这片星域,连同我,都将归于彻底的死寂。更何况……”
她顿了顿,看向水泽道君:“我能感觉到,你们带来的碎片,以及……‘星火’陨落的悲恸。‘织机’之祸,已非一域之事。你们,是来寻找联合的?”
她的直觉敏锐得惊人。
“正是。”水泽道君坦然道,“星海倾覆在即,唯有汇聚所有力量,方有一线生机。不知冰魄道友,可愿携手?”
冰魄沉默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祭坛上那枚“源冰之心”碎片。
“它可以给你们。”她语出惊人,“此物于我,更多是桎梏。我之道,乃极于冰,而非依仗外物。带着它,你们能更快找到其他碎片。”
水泽道君与明河皆是一怔,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交出碎片。
“但是,”冰魄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冰锥,“我有一个条件。”
“道友请讲。”
“带我离开这里。”冰魄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斩断枷锁的决绝,“我于此地闭关千年,炼化寒源,修为已至瓶颈。需入世历劫,于极动中寻极静,方有望窥得更高境界。而对抗‘织机’与‘归寂’,便是最好的磨砺。”
她看向水泽道君,眼神中带着审视:“我要看看,你们所谓的‘盟约’,究竟能否承载得起……这万古的冰寒与希望。”
水泽道君看着她那冰封之下隐藏的炽热道心,缓缓点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欢迎加入,冰魄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