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当坚石城之围告破,北方联军兵败如山倒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贵族议院,却仍在为了帝国的未来吵闹不休。
近乎一半的南方贵族们认定,应当沿着索莫山脉划分疆界,允许那位“吟游公主”嘉尔曼·卡蒂亚在北方建立自治公国。
他们坚信,只有如此,才能保全帝国元气,平稳结束这场漫长的冲突。
这不仅仅是因为连年战争已使帝国财政债台高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它横亘在所有意图北上的野心面前——
高崖城在那里。
那是扼守通往北境道路的咽喉重镇,一座倚山而建的巨城,经由早已销声匿迹的风暴巨人氏族建造而成,那如同神迹般的横跨峡谷的“巨人阶梯”,使被索莫山脉强行分割的南北两境得以贯通。
这也是大规模军队进入北境唯一的道路。
除此之外,你只能像当年的安东·伍兹那样,率领小股精锐部队,强行翻越雪山,赌上全军覆没的风险,去进行一场惨烈的死亡行军。
纵览帝国历史,不乏这样的赌徒,但最终赌赢的,只有安东·伍兹一人。
“谁掌握高崖城,谁就掌握了北方,谁掌握了北方,谁就掌握了整个帝国。”
安东望着远处那如同巨龙脊梁般雄伟的山峦,低声念叨起这句流传已久的谚语。
“是吗?这听起来倒像是在炫耀呢,安东爵士。”
塞西莉亚跟在他身后,不禁莞尔一笑,“毕竟,在高崖领,连刚出生的婴儿都知道,您曾攻破过这座号称永不陷落的城池。”
话音未落,已有了验证——
“妈妈!妈妈!你看,是骑大马的骑士!”大道上,路过的孩子突然嚷嚷道,好奇地看向安东等人。
他的母亲却满脸惶恐,连忙鞠了一躬,拉住孩子,低声恐吓道,“别乱喊乱叫!再这样,小心安东·伍兹哪天把你抓走!”
呃……
“我只是……第一个登上高崖城头的士兵罢了。”
安东眨了眨眼,轻声纠正道,“硬要说的话,所有的战略规划,都应该归功于瓦伦蒂娜殿下的英明决策吧。”
那是近年来已被帝国各大剧院演绎无数次的传奇。
帝国的基石、无敌的救星、索拉女神的现世、卡尔陛下最忠诚也最强大的拥护者,瓦伦蒂娜女大公,顶着帝都贵族巨大的反对声,力排众议,毅然决定迅速发动突袭。
她敏锐地发现,尽管高崖城身处山地,内城却被一条引自雪山融水的古老运河系统滋养着——那是风暴巨人留下的“神降甘霖”水利工程遗址。
主运河极为宽敞,两岸砌着庞大的巨石堤岸,可承载汛期暴涨的水量,无数条支流则如血管般延伸进城市内部,为整座高崖城供水。
这是高崖城骄傲的资本,也是瓦伦蒂娜看准的突破口。
她以铁腕手段征召了帝国境内几乎所有的术士,在初春时节,以磅礴的魔力强行冻结上游主干道,生生切断了城内北方联军的主要水源,使他们不得不依靠北境的运输线路。
可北境的重要枢纽雪堡,已被安东占据,他就像一颗钉子,死死阻住了所有南下支援的运输队伍。
就像锤子和铁砧,安东想,而夹在其中的剑刃不管有多么锋利,也只能任由他们捶打。
这一系列组合拳,逼迫北方联军不得不做出抉择,防守高崖城的主力开始撤离,转向北方,以优先夺回雪堡。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安东·伍兹,早已带着雪堡守军中的精锐,如同幽灵般悄然回返,他避开撤离的联军主力,潜伏在高崖城外的阴影中,只等那决定性的命令。
而后,信号升起,瓦伦蒂娜发动总攻。
当帝国的大军自南方压下,安东也自北方攀上了高崖城的巨墙,对薄弱的守军进行突袭。
高崖,为之倾颓。
他亲手将冥犬送入了老富勒伯爵的胸膛——那是位以忠诚、勇敢和固执着称的老派贵族,在战前颇有威望,更是广受高崖领臣民的爱戴。
那是战争,无关对错,只有立场。
“但嘉尔曼和她的外公,马奎斯公爵,当时都还在城中……”
安东的声音低沉下来,“只要他们能成功突围,逃回北方腹地,战争就远未结束。谁又能知道后续会如何发展呢……”
或许再拖半年,甚至几个月,皇室就会破产,而议院将会全面倒向和谈。
然而,历史充满了讽刺。
如今的小富勒伯爵,老伯爵的儿子,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他不仅打开了城门,更是亲自带兵俘虏了仍坚守内城的马奎斯公爵,将其绑缚起来,作为最大的投名状,献给了兵临城下的瓦伦蒂娜,换取富勒家族永世统治高崖领的承诺。
“您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瓦伦蒂娜如此宽慰小富勒伯爵,“我本准备血洗整座高崖城,以震慑所有叛乱者,是您的举动拯救了这座城市,也拯救了千千万万本可能死于这场战争的人们,他们会永远感谢您的……”
实则不然。
进入高崖领以来,安东耳边就充斥着关于这位伯爵的“美誉”——叛徒富勒、懦夫富勒、高崖之耻、巨人城里的半身人……
无论是经受损失的贵族,还是亲历战争的士兵,甚至那些完完全全是受害者的平民,都万分憎恶他们的封君,憎恶他可耻的背叛、懦弱的投降。
连李骅这些佣兵,都不愿继续投注富勒伯爵。
“前面,应该就是银锤佣兵团的驻地了。”
安东收敛起翻涌的思绪,抬手指向前方山谷中的集镇,那里看起来像是个临时搭建的聚居点,木栅栏和简陋的了望塔清晰可辨。
李承诺过,会先行一步,说服留守此地的银锤佣兵团,让他们向自己宣誓效忠。
“希望那个黄金族裔言而有信。”阿隆索哼了一声。
“那可不好说……”安东眯起了眼睛。
只见集镇入口处已堆满了拒马,一排排身着皮甲的强弩手蹲伏其后,弩箭稳稳锁定住他们这一行不速之客。
而在道路的两翼,烟尘微微扬起,隐约可见数十名轻骑兵正在来回小跑,调整着位置,他们马刀出鞘,随时准备进行冲锋。
“看来你在哪都不受欢迎。”伊索尔德歪起脑袋,轻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