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旧雨新愁
苏雨薇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本就波澜四起的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不剧烈，却持续扩散，无声地影响着湖底的生态。
艺术节的筹备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林辰与苏雨薇因工作又有过几次接触，均是在公开或半公开的场合。两人都极有默契地维持着客气而疏离的官方姿态，仿佛那一段青涩的过往从未存在。苏雨薇专注于她的艺术作品和展陈设计，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艺术家的执着；林辰则忙于统筹协调，确保艺术节各个环节顺畅推进。
然而，有些东西是无法完全掩饰的。偶尔在会议间隙，林辰会捕捉到苏雨薇投向他的、那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的目光，而当他也看过去时，她又会迅速移开视线，恢复那副清冷艺术家的模样。林辰自己，在面对她时，心底深处也总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不是旧情复燃，更像是对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一种本能唏嘘。
这种微妙的气氛，或许能瞒过外人，却难以逃脱身边最亲近之人的直觉。
这天晚上，林辰难得没有加班，回家陪沈清秋和儿子吃饭。饭桌上，沈清秋看似随意地提起：“听说这次艺术节，请来了一位很有名的女雕塑家？叫苏雨薇？”
林辰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点了点头：“嗯，旅法回来的，在国际上拿过不少奖，水平很高。”
“哦。”沈清秋应了一声，低头给儿子喂了一口饭，状似无意地又问，“名字挺好听的。以前……好像没听说过海州有这号人物？”
林辰的心微微一沉。沈清秋不是喜欢打听这些事的人，她此刻的询问，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她很多年前就出国了，一直在法国发展，最近几年才在国际上声名鹊起。这次是评审团力荐，对提升艺术节影响力有帮助。”
他刻意省略了所有可能与“过去”产生关联的信息，将苏雨薇的出现完全定义为一次纯粹的工作合作。
沈清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而说起儿子在幼儿园的趣事。
但林辰能感觉到，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薄纱，似乎又加厚了几分。沈清秋的安静和理解，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让他坐立难安。
与此同时，张硕那边传来了关于苏雨薇的初步背景核查信息。信息显示，苏雨薇在法国艺术界确实地位稳固，交往的也多是艺术圈和收藏界人士，背景相对干净，暂时未发现与海州本地势力或陈海洋那边有直接关联。
这暂时让林辰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打消他的疑虑。在官场斗争如此白热化的时刻，任何一点不确定因素，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和利用。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林辰因为艺术节的一个细节问题，需要与苏雨薇做最后的确认。他本可以让秘书或文化局长去沟通，但鬼使神差地，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苏雨薇下榻的酒店。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也想找个机会，将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以免节外生枝。
他让司机在酒店外等候，独自一人上了楼。敲开苏雨薇的套房房门，开门的苏雨薇似乎刚结束工作，穿着一身舒适的棉质长裙，卸去了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添了几分柔和与真实。看到林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林市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她侧身将林辰让进房间。
套房的小客厅里，散落着一些设计草图和小型雕塑模型，充满了艺术创作的气息。苏雨薇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块地方，请林辰坐下，又去给他倒水。
“不用麻烦，苏女士。”林辰摆手制止，“就是关于开幕式上您那件主展品的灯光效果，技术团队那边有点新的想法，我顺路过来跟您沟通一下，说完就走。”
他的语气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苏雨薇倒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水壶，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优雅：“您请说。”
林辰简明扼要地传达了技术团队的建议。苏雨薇认真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专业问题，交流顺畅而高效。
公事谈完，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透过落地窗，在房间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雨薇看着林辰，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仿佛看透世事的忧伤。
“林辰，”她忽然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远的“林市长”，“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吧。”
林辰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是啊，很多年了。”
“你变了很多。”苏雨薇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描摹，“比以前更沉稳，也更……难以接近了。”
“人都会长大，环境也会改变人。”林辰淡淡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
苏雨薇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是啊，都会变。我听说……你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很幸福。”
“嗯。”林辰简短地应道，不愿多谈自己的家庭。
又是一阵沉默。苏雨薇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声音更轻了：“当年……是我家里人的问题，也是我……不够勇敢。对不起。”
这句迟来了多年的道歉，让林辰有些意外。他以为她早已放下。
“都过去了。”林辰的声音缓和了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看，你现在不是很好吗？成就斐然，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理想？”苏雨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或许吧。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得到了曾经想要的，却好像又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辰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贪婪的留恋，“比如……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直白。林辰心中警铃大作，他必须立刻划清界限。
“苏女士，”他站起身，语气重新变得公式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和责任。艺术节的事情，就按刚才沟通的定。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苏雨薇眼中那未完全熄灭的情愫，像危险的星火，随时可能引燃更大的麻烦。
看着林辰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苏雨薇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也回不去了。而林辰的世界，早已与她泾渭分明。
林辰快步走出酒店，坐进车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与苏雨薇的这次单独会面，让他更加确信，必须彻底斩断过去的一切牵连。无论是为了家庭的稳定，还是为了不让对手抓住任何把柄。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进入苏雨薇房间后不久，酒店走廊的拐角处，一个隐蔽的摄像头，悄然记录下了他进入和离开的时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处的眼睛，从未停止过窥视。
旧雨带来的新愁，似乎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