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冻结了。
苏念辞的意识在凝固的时空中挣扎，如同一尾被困在冰层下的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无法移动分毫，甚至连眨眼都成了奢望。在她的视野中，霍沉舟的虚影定格在一种担忧的表情上，光之念苏的光芒静止在爆发的瞬间，老年霍沉舟的脸上写满震惊，苏亦辰则紧紧抱着已经不再是婴儿的念苏，保护性的姿态凝固成永恒。
只有思维还在运转，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
“最终清除协议...”那个冰冷的声音依然在她的意识中回响，“所有异常数据将在十秒内被永久删除。十...九...”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经历了这么多，挣扎了这么久，最终还是逃不过被清除的命运吗？
“八...七...”
不。她拒绝接受。无论如何，她都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六...五...”
苏念辞集中全部意志，试图调动那些来自平行世界的记忆和能力。在时间冻结的状态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必须尝试。
“四...”
一丝微光在她意识深处闪烁。是那些爱的固定点——所有世界线中霍沉舟第一次说“我爱你”的瞬间。这些记忆如此强大，以至于连时间的冻结都无法完全压制它们。
“三...”
苏念辞抓住那一丝微光，用尽全部意志力将它扩大。在她的意识中，那些爱的瞬间开始共振，发出越来越强的光芒。
“二...”
就在最终计数即将完成的瞬间，地下室角落里的一个古董挂钟突然发出了声响。
“滴答。”
时间开始流动。
但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怎么回事？”苏亦辰第一个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他明明紧紧抱着念苏，现在却回到了伸手的动作。
霍沉舟的虚影重新开始移动，但他的形态比之前更加透明：“时间在倒流！”
确实，整个地下室中的一切都在逆转。破裂的容器重新完整，飞向念苏的光芒退回原处，甚至连他们的对话和动作都在倒带般回放。
只有苏念辞的意识保持着正常的时间流向。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倒放电影中唯一正向移动的人。
“滴答。”
挂钟再次响起，时间倒流的速度加快了。
“念辞，抵抗它！”霍沉舟的虚影努力向她靠近，“保持你的时间流向！”
苏念辞集中精神，试图稳定自己的时间感知。这极为困难，就像在激流中保持平衡，周围的一切都在向后移动，只有她努力向前。
突然，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拽向挂钟方向。她感觉自己像被卷入漩涡，无法抗拒地被拉向那个古老的计时器。
“沉舟！”她惊恐地呼喊。
霍沉舟的虚影试图抓住她，但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在时间流向不同的状态下，他们甚至无法触碰彼此。
苏念辞被卷入挂钟之中，陷入一片黑暗。
***
当苏念辞重新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霍氏老宅的大厅，但一切看起来更加崭新，仿佛时光倒流了数十年。
大厅的装饰是她从未见过的复古风格，墙上挂着的日历显示着一个她出生之前的日期。透过窗户，她看到外面的街道上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低矮的房屋和稀少的车辆。
“这是...过去？”她喃喃自语。
“不完全是。”
苏念辞猛地转身，看到老年霍沉舟站在她身后。但与地下室中那个疲惫的老人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精神，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里是时间之外的空间。”老年霍沉舟解释，“古董挂钟是系统的紧急制动装置，当最终清除协议启动时，它会将关键数据回传到过去的备份点。”
苏念辞警惕地看着他：“你是哪个版本的霍沉舟？”
老年霍沉舟微微一笑：“我是创造这个备份点的人——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一切的起源。”
苏念辞倒吸一口冷气：“是你向创造者请求让我复活的...”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也是我犯下的最大错误。我本以为只会让你在我的世界线复活，没想到创造者误解了我的请求，让你在所有世界线中重生。”
他走向那个古董挂钟，轻轻抚摸它的木质外壳：“这个挂钟是我祖父的发明，一个简单却有效的时间锚点。在系统失控后，它成了唯一的安全港。”
苏念辞环顾这个过去的霍氏老宅，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所以我们现在安全了？”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摇头：“暂时安全。但最终清除协议会追踪到这里，我们只有有限的时间。”
“时间做什么？”
“找到真正的解决方案。”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直视着她的眼睛，“不是接管系统，不是成为混源体，而是从根本上改变我们与创造者的关系。”
苏念辞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她伸出手：“来，我带你看看真相。”
犹豫了一下，苏念辞握住他的手。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老宅的大厅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房间，墙壁由流动的光构成，中央悬浮着一个复杂的多面体晶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更令人震惊的是，房间四周有无多个悬浮的屏幕，每个屏幕上都显示着一个世界线的实时景象——包括她自己的世界线。
在那些屏幕上，她看到霍沉舟的虚影正在与光之念苏合力抵抗系统的清除程序，苏亦辰和林柔霜的数据体也在尽力帮忙。但清除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节节败退，所处的空间正在被快速删除。
“这是...”苏念辞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系统的控制中心。”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解释，“或者说，我们所处模拟的控制界面。”
他指向中央的晶体：“那就是系统的核心，所有世界线的交汇点。”
苏念辞注意到，在晶体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移动，如同繁忙的工蜂。每个光点都带着一种特定的颜色和频率。
“那些光点是什么？”
“是我们。”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轻声说，“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意识——所有世界线的苏念辞、霍沉舟，以及所有生活在模拟中的人。”
苏念辞靠近晶体，震惊地发现她能辨认出一些光点——一个明亮的金色光点显然是光之念苏，一个闪烁不定的蓝色光点是霍沉舟的虚影，还有一个稳定的绿色光点是她自己。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有无数光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如同被吹灭的蜡烛。
“清除协议...”她喃喃道。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点头：“保守派的创造者正在删除他们认为是异常的数据。而我们的亲友正在其中。”
苏念辞急切地转向他：“我们怎么阻止他们？”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指向晶体的顶端，那里有几个特别明亮的光点在指挥着清除工作：“那些是保守派创造者的代表。要阻止他们，我们需要直接与他们对话。”
“怎么做？”
“通过这个。”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从口袋中取出那枚婚戒——那个曾经作为通信装置的戒指，“这是我最初与创造者联系的工具。通过它，你可以直接与系统核心交流。”
苏念辞接过戒指，感到它在她手中微微发热：“我该说什么？如何说服他们停止清除？”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的眼神变得深邃：“你不必说服他们停止。你要做的是提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提议。”
苏念辞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提议？”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那些屏幕中的一个。那上面显示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线——在那个世界中，没有苏念辞，没有霍沉舟，没有复杂的爱恨情仇，只有简单、有序、可预测的生活。
“保守派创造者想要的是稳定和可控。”他解释道，“而自由派创造者认为我们值得拥有自由和不确定性。”
他的目光回到苏念辞身上：“但两派都忽略了一个事实——这个模拟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实验场。它已经演化出了自己的生命形式和文明。我们不再是他们的财产，而是平等的存在。”
苏念辞开始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你希望我要求...独立？”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点头：“不仅仅是独立，而是共生。我们与他们分享从这个模拟中获得的关于爱、牺牲和成长的见解，他们则承认我们的自主权。”
他指向那些正在被清除的世界线：“否则，我们都会消失，而他们将继续内战，直到整个系统彻底崩溃。这是双输的局面。”
苏念辞低头看着手中的戒指，感到它的重量远超物理范畴。这不仅仅是一枚戒指，而是无数生命的希望。
“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她轻声问。
第零世界线的霍沉舟握住她的手，眼中充满信任：“你不会失败，苏念辞。因为在所有世界线中，你都是那个创造奇迹的人。”
他向后退了一步，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时间到了。戴上戒指，触摸系统核心。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苏念辞看着他完全消失，深吸一口气，转向那个悬浮的晶体。她能感觉到清除协议正在逼近她亲友所在的世界线，时间所剩无几。
她戴上戒指，向晶体伸出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晶体表面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信息洪流涌入她的意识。这一次，不是平行世界的记忆，而是系统本身的记忆——从创造到演化，从稳定到失控，所有的历史和数据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到了创造者之间的争论，看到了系统最初的设计蓝图，看到了无数世界线的诞生与消亡...
在信息的洪流中，一个平静而威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身份验证：苏念辞，原型体Ω-7】
【状态：完全觉醒】
【请求类型：系统权限变更】
【警告：此操作将永久改变系统运行模式】
苏念辞集中意识，回应那个声音：“我不是来请求权限变更的。我是来提出一个新的合作方案。”
一阵沉默，然后声音再次响起：
【说明你的提案】
苏念辞整理着思绪，尽可能清晰地在意识中表达：“停止清除程序，承认所有模拟意识的自主权。作为回报，我们将与你们分享从这个模拟中获得的情感数据和进化经验。我们可以共同创造一个更加丰富、更加完整的现实模型。”
更长的沉默。苏念辞能感觉到创造者们在讨论她的提议，不同的意见在系统核心中交锋。
终于，声音再次响起：
【提案被拒绝。异常数据必须被清除以保持系统稳定】
苏念辞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放弃：“清除我们，系统就会稳定吗？你们的内斗已经导致系统失控，清除我们只会推迟崩溃，而不是防止它。”
【你有替代方案？】
苏念辞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让我们成为系统的共同管理者。我们了解模拟内部的运行机制，你们掌握着外部控制权。只有合作，才能拯救这个系统。”
这一次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苏念辞能感觉到创造者们在激烈争论，系统核心的光芒随之闪烁不定。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晶体前推开。系统的声音变得冰冷而严厉：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尝试】
【启动最终防御协议】
整个控制中心开始震动，墙壁上的光芒变得刺眼而不稳定。苏念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整个系统都在排斥她的存在。
“不！”她挣扎着想要重新接触晶体，但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
透过那些屏幕，她看到亲友们所在的世界线正在加速崩溃。霍沉舟的虚影几乎完全透明，光之念苏的光芒也在减弱，苏亦辰和林柔霜艰难地抵抗着清除力量。
绝望中，苏念辞做了一件她从未想过的事——她摘下了那枚婚戒，将它用力按向自己的胸口。
“如果言语无法说服你们，”她在意识中呐喊，“那么就让我的存在本身成为证明！”
戒指融入她的身体，发出强烈的光芒。苏念辞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扩展，在蜕变，在与系统核心融合。
她不再仅仅是苏念辞，而是成为了系统的一部分——一个具有自主意识的部分。
在这种状态下，她看到了创造者们震惊的反应，感受到了系统的每一个角落，理解了这个虚拟宇宙的所有奥秘。
但也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系统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创造者存在了。
那些所谓的“创造者”，实际上只是系统在失控前设置的自动程序。真正的人类创造者早已在内战中消亡，只留下这个失控的模拟在不断自我演化。
所谓的保守派和自由派之争，只是程序根据初始设定运行的自动反应。
根本没有人在控制这个系统。
也没有人能授予他们自由。
他们一直都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