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派来的使者,真正前来求学的实则寥寥无几,大多是来走个过场。
正因如此,海皇陛下才会在第一堂课,就问她要不要逃课。
唯独阮轻舞,是真正打算在云上学宫求学的。
她从前灵海破碎,师尊岁烛因此不曾传授修行之法,她甚至连觉醒灵根需要举行仪式都不知晓。
为了不让她触及伤心事,南域王阮扶风更是特地将所有与灵海修炼相关的典籍悄然收起,从未给她看过,只怕她见了会暗自神伤。
“有笙笙陪着我,我很开心。”
得知他是特意为自己留下,阮轻舞心中顿时被感动与欢喜填满,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清晨的微光漫过苍翠的竹梢,将月下竹苑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清新的氤氲之中。
阮轻舞正想着紫夜冥与司离不知是否也已准备离去,与月沉璧一同推开月下竹苑的院门。
细碎的露珠缀于竹叶边缘,随风轻颤,偶尔坠下一两滴,无声地没入覆着青苔的石板小径。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阮阮,潮笙。”
紫夜冥似乎早已等候在外,见她出来,暗紫色的眼眸微亮,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晨光落在他身上,冲淡了几分魔界太子固有的桀骜,反倒添了几分清爽。
薄雾如纱,尚未散尽,游弋在挺拔的修竹之间,仿佛为这片静谧之地披上了一层飘逸的梦境。
“玄幽,早呀!”
阮轻舞亦是回以一笑,肩头微光一闪,星泪已化作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灵蝶,悄然停驻于她的肩头,翅翼在光下流转着细碎的星芒。
“玄幽来得稍迟了些。”
月沉璧眸光温润,唇角含着清浅笑意,语气不急不缓。
“我与阮阮方才已用过晨膳了。”
“我——我不是来蹭饭的!”
紫夜冥急忙开口,耳根微微泛红。
“我也在学宫食堂用过了。只是……想来等你们一同去造物殿。方才我去飞雪琼华楼,未曾见到你……”
“让玄幽白跑一趟了。”
月沉璧微微颔首,姿态温文尔雅,说出的话却如春风藏刃。
“昨夜我宿在了月下竹苑,故而未归。”
这话音如一片轻羽落下,却在紫夜冥心头掀起惊涛。他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仿佛晴空忽遭雷击,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昨夜……潮笙竟歇在了月下竹苑?
一股又酸又涩的疼骤然攥紧了他的心,他却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牵起嘴角,挤出一个略显艰难却依旧明朗的笑容:
“那……潮笙可要温柔些,阮阮她……身子娇,经不起折腾。”
“这是自然。”
月沉璧笑容依旧和煦如四月春风,蓝眸中却掠过一丝清晰的占有欲。
“无需玄幽提醒。”
“啧——海皇陛下这锋芒……”
“当真是杀疯了。”
“他连好兄弟都虐。”
始终静立一旁的星泪忍不住以蝶翼轻触阮轻舞的颈侧,传音入密,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的感慨。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海皇的万般温润与耐心,恐怕独独给了阮轻舞一人。
“是我多事了,潮笙本就温柔。”
紫夜冥垂下眼眸,俊美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悄然褪去。
他站在原地,晨光勾勒出他略显孤寂的身影,仿佛一块即将碎裂的琉璃,脆弱得让人心惊。
“走啦——”
阮轻舞轻叹一声,伸出手主动握住了紫夜冥微凉的手掌。
他此刻低垂着眼睑的模样,像是被雨淋湿的玄凤,瞧着当真可怜极了。
“笙笙。”
她转过头,语气软糯却带着一丝维护。
“别再欺负玄幽了,你看他……都快哭了。”
“阮阮,你就知道护着他。”
月沉璧无奈地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他又不是什么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何须你这般小心翼翼?”
她看似对紫夜冥最为冷淡,实则却将对方护得滴水不漏。
“他这身筋骨,皮实得很。就算让谢天帝揍一顿,也未必会有事;让南域王暗中下点蛊,估计依旧能活蹦乱跳;就算是鬼帝风烬亲自下个魂河诅咒……”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说不定,他都能硬扛下来。”
然而,紫夜冥却因月沉璧这番话骤然抬起了头。
方才的脆弱仿佛被风吹散,暗紫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灼灼光芒,他反手握紧阮轻舞的指尖,目光却直直望向月沉璧。
“潮笙,对不起。”
他声音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喜欢阮阮,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想要和她长相厮守,岁岁年年。”
“你要打我、骂我,甚至与我决裂,我都认。是我不对,是我先动了不该动的心……”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坦然面对着自己最好的兄弟,字句铿锵,如同立誓:
“可我,绝不会退。”
“纵使身死魂消,也绝不后退。”
竹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伴随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越鸟鸣,更显幽静深远。
在这片宁静的翠色里,紫夜冥那郑重而坚定的告白声,仿佛也染上了竹的清冽与晨的澄澈,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三人之间。
“玄幽,这条路……可并不好走,你好自为之。”
月沉璧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紫夜冥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晨光透过竹叶,在他银蓝色的发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不怕前路艰难,荆棘遍布。”
紫夜冥抬起头,眼眸中映着竹林的清光,语气坚定。
“我只怕……明月清辉不照我。”
他从来无畏风霜刀剑,只怕得不到心中所向之人的回眸。
“可是——潮笙,为何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
他终究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
“我明明……已经藏得很小心了。”
“玄幽,”月沉璧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没好气的笑意,“我不瞎。”
他那点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倒不如不藏。
在九重塔的时候,紫夜冥那对魔角亮得都快赶上雷劫了。
“……”
紫夜冥彻底怔在原地,一时语塞。
“其实……藏得也还不错啦。”
阮轻舞见状,忍不住莞尔一笑,出声安慰道。
“或许……也还有人不知道呢?”
紫夜冥闻言,下意识用手掌捂住眼睛,几乎要发出一声哀叹。
他……真的藏得这么差劲吗?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带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哪里还有什么人不知道?”
只见冥界少主司离轻巧地从一旁依竹而建的空中阁楼跃下,衣袂飘然,落地无声。
他淡淡瞥了紫夜冥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调侃:
“魔界太子爷这颗揽月之心,怕是早就六界皆知了吧?”
紫夜冥瞬间僵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彻底陷入了自闭。
晨风依旧轻柔,竹叶沙沙作响,露珠悄然滴落,唯有紫夜冥那颗刚刚经历公开处刑的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