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
刘备的残兵,与刘琦带来的一万水军,终于合兵一处。
州府之内,刘备高坐主位,刘琦侍立一旁,阶下文武,神情却无半分喜悦,唯有愁云惨淡。
喘息之地是有了。
可然后呢?
曹操号称八十三万大军,已尽得荆襄九郡,如今正于江上操练水师,顺江而下,不过朝夕之事。
以江夏这点兵力,对抗那吞天而来的北方巨兽,无异于螳臂当车。
满堂死寂。
就在这绝望的气氛中,一名亲兵匆匆入内,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启禀主公!东吴鲁肃先生,前来吊唁刘荆州,船已至夏口!”
鲁肃?
刘备精神一振,与阶下的诸葛亮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一丝光亮。
很快,身材高大、神态敦厚的鲁肃,被请入府中。
一番虚伪的哀悼过后,鲁肃话锋一转,直入主题。
“刘豫州与曹操,皆为汉室宗亲,今曹贼势大,豫州将何以自处?”
诸葛亮手持羽扇,微微一笑,代刘备答道。
“我家主公乃汉景帝玄孙,天下景仰。今兵微将寡,正思良策,以待天时。”
鲁肃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白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不与诸葛亮绕圈子,直接摊牌。
“江东兵精粮足,带甲十万,亦非曹操敌手。肃此来,意在说服将军,合纵连横,共抗曹贼!”
话音落下,诸葛亮羽扇一顿。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当即屏退左右,与鲁肃一番密谈。
一炷香后,诸葛亮走出内堂,对着刘备,深深一揖。
“主公,亮请为使,亲赴柴桑,面见孙权!说东吴,联孙抗曹!”
“此,乃我等唯一生机!”
……
也就在刘备集团,为了一线生机而赌上一切时。
千里之外的太行山,桃源镇,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丰收景象。
一号难民营。
数千名从荆襄地狱中逃出的百姓,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天堂。
他们换上了由桃源镇纺织厂统一生产的,干净、厚实的麻布衣衫。
他们捧着陶碗,喝着掺了土豆泥和肉糜的滚烫热粥,许多人一边喝,一边嚎啕大哭。
他们住进了由水泥地基和木质结构搭建的,一排排崭新、温暖的长屋,再也不用担心夜晚的风霜。
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更是被孙芷君亲自接见,奉为上宾,直接请入了格物院,享受着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优厚待遇。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铁匠,在看到格物院那巨大的水力锻锤,轻而易举地将一块烧红的铁锭锤打成型时,竟是激动得当场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直呼神迹。
营地的另一头,是孩子们的乐园。
阿萤穿着一身火红的狐裘,像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雪中精灵。
她的小脸,因为紧张而有些泛红。
在赵沐笙的鼓励下,她今天接下了一个重要的“工作”。
——给难民营里那些失去了父母,或者与父母走散的孤儿们,分发糖果。
她的面前,排着一条长长的,由脏兮兮的小萝卜头们组成的队伍。
阿萤有些笨拙地,从身旁侍女捧着的竹篮里,捏起一颗用麦芽和蜂蜜制成的,晶莹剔透的糖块,递给一个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男孩。
小男孩怯生生地,不敢去接。
阿萤学着夫君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一些。
“吃吧,很甜的。”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乌漆嘛黑的小手,接过了那颗糖。
他小心翼翼地,将糖放进嘴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纯粹的甜,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小男孩的眼睛,猛地亮了。
那张原本因为恐惧和悲伤而麻木的小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豁牙的笑容。
这个笑容,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照进了阿萤那片纯白的世界。
她微微一愣。
她看着那个一边吸着糖,一边对着她傻笑的小男孩,银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怜悯、满足与一丝丝喜悦的,复杂情感。
原来,让别人开心,自己也会……开心。
她忽然觉得,这个“工作”,比练剑好玩多了。
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起来,她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张画着小动物和奇怪符号的卡片,塞到小男孩手里。
“这个,也给你。”
“夫君说,学会了它,就能看懂天下的书。”
这些从地狱中爬出的难民,亲眼见证了天堂的模样。
他们对给予他们新生,给予他们尊严与希望的“武君侯”赵沐笙,产生了近乎神明般的,狂热的崇拜与信仰。
在他们心中,那位从未谋面的青衫侯爷,早已不是凡人,而是行走在人间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桃源镇的民心与凝聚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叮!检测到领地民心凝聚度首次突破“狂热”等级!】
【特殊建筑【英灵祠】解锁!】
【英灵祠:可将战死或为领地做出巨大贡献的领民之“魂”纳入其中,受万民香火供奉。被供奉者,其后代将获得“先祖庇佑”状态,全属性微幅提升。】
赵沐笙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他看着远处,那个在孩子们中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银发少女,嘴角的弧度,愈发温柔。
看,这天下,还有什么,比让我家阿萤开心,更重要呢?
……
江东,柴桑。
诸葛亮一叶扁舟,渡江而来。
迎接他的,不是孙权的礼遇,而是一场冰冷的,充满了敌意的下马威。
聚议厅内,江东的文臣武将,分列两旁。
为首的,正是被孙策临终托孤的顾命大臣,江东文臣之首,张昭。
张昭须发皆白,面容古板,一双老眼,带着审视与轻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羽扇纶巾的青年。
“听闻先生自比管、乐,不知,可有此事?”
一开口,便是诘难。
满堂文臣,皆是面露讥讽。
管仲、乐毅是何等人物?一个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一个率燕国之兵,连下齐国七十余城。
你一个初出茅庐,跟着丧家之犬四处逃窜的无名之辈,也敢与此二人相比?
诸葛亮手持羽扇,神情淡然,微微一笑。
“此亮生平之志也。”
他没有否认,坦然承认。
这份气度,让张昭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竟是有些无从下口。
但张昭毕竟是张昭。
他冷笑一声,再次发难。
“既有此志,为何不见先生为刘豫州,取下一城一地?反而使其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如无头苍蝇,惶惶不可终日?”
“先生之才,莫非只在口舌之上?”
这番话,极其诛心!
直接将刘备集团的所有失败,归结于诸葛亮的无能。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然而,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着张昭,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大鹏之志,燕雀安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家主公兵不满千,将不过关张赵,新野一城,不过弹丸之地。然,于此困境之中,尚能火烧博望,杀得曹军丢盔弃甲,胆落魂飞。此等以弱胜强之战,古今罕有!”
“至于弃城败走,非战之罪,实乃不忍荆襄数十万百姓,陷于水火!此乃大仁大义之举!”
“似公这等,只知摇唇鼓舌,屈膝投降,以保全自家富贵之辈,又岂能理解,英雄之壮志哉!”
一番话,掷地有声!
张昭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呼”地站起,指着诸葛亮,手指都在颤抖。
“你……你一介腐儒,安敢在此饶舌!焉知天数!”
“曹操拥兵百万,席卷天下,乃天命所归!我江东以一隅之地,螳臂当车,不过自取灭亡!投降,方是上策!”
诸葛亮闻言,竟是仰天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轻蔑与嘲讽。
“哈哈哈!昭乃江东宿儒,竟出此鄙陋之言!”
他笑声一收,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公不思报国,反欲投贼,尚敢言天数?”
“江东基业,历经三世,兵精粮足,更有长江天险,尚可一战!公身为托孤重臣,不思为主分忧,反劝主降曹,是何居心!”
“若依公言,江东拱手让人,孙将军何以自处?满堂公卿,又何以自处?难道都去曹营,做那摇尾乞怜之犬,任人宰割吗?”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张昭被他一番话说得是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颓然坐下,呼呼喘着粗气。
一旁,素有辩才的虞翻见状,起身冷笑道。
“孔明之言,不过强词夺理!曹军号称百万,便是人人吐一口唾沫,也能将长江填平!如何能敌?”
诸葛亮羽扇轻摇,看都未看他一眼。
“公只知曹军百万,可知其中多为袁绍降兵,人心不附?可知其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可知其北人不习水战,疾疫必生?”
“此皆败亡之兆也!”
“我军若能上下一心,内外联盟,以逸待劳,何愁曹贼不破!”
虞翻,败退。
步骘、薛综、陆绩……
一个又一个江东名士,或引经据典,或言辞犀利,轮番上阵。
诸葛亮孤身一人,立于堂中。
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分析时局,时而慷慨陈词,时而冷言讥讽。
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那份洞悉一切的智慧,那份辩才无碍的口舌,让整个聚议厅,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最终,满堂的“投降派”,皆被他驳斥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再不敢发一言。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个白衣青年,手持羽扇,独立当场,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云淡风轻的,淡淡的微笑。
这一日。
卧龙渡江。
舌战群儒,一战成名!
也为接下来,那场即将决定天下命运的孙刘联盟,扫清了第一道,也是最顽固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