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东来,今天站在这里,心里就一个想法。”
“从今往后,咱们厅里,就一个规矩:对事不对人!”
“谁有能力,谁能干事,谁就上!”
“谁要是敢拉帮结派,搞小动作,对不起,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的话,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
却一下子说到了台下所有基层警员的心坎里。
吴春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种话,也太直白了。
一点水平都没有。
简直就是个大老粗。
可他没注意到,台下的警察们,眼神却越来越亮。
赵东来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洪亮。
“我们是警察!”
“是人民群众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要是破了,我们有脸去见江东父老吗?”
“我不管以前怎么样,但在我赵东来这儿,谁敢拿老百姓的利益当儿戏。”
“谁敢给咱们这身警服抹黑,我就让他把这身皮,给我脱下来!”
“当然,丑话说在前面,漂亮话我也得说。”
“同志们在外面流血流汗,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只要是合规的,你来找我赵东来!”
“我解决不了,我去找祁书记!”
“祁书记要是还解决不了……”
赵东来咧嘴一笑。
“那不可能!”
“哈哈哈哈!”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笑声和更加猛烈的掌声。
吴春林彻底无语了。
这叫什么发言?
粗俗!
简直就是江湖人拉拢人心的套路!
可偏偏,这套路……效果好得惊人。
赵东来发言完毕,鞠躬下台。
程度再次走上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下面,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汉东省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我们公安系统永远的老领导,祁同伟同志,为我们做重要指示!”
“哗啦啦啦——”
掌声如雷鸣,如山崩,如海啸!
整个会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坐下的赵东来,再一次全体起立!
掌声经久不息,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才在祁同伟抬手虚压之下,缓缓停歇。
吴春林坐在旁边,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他彻底麻了。
这哪里是下属对领导的尊敬?
这分明是信徒对神只的朝拜!
祁同伟走到台前,甚至没有碰一下话筒。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都坐吧。”
“不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我在公安厅,干了四年副厅长,三年厅长,加起来,整整七年。”
“在座的各位,百分之九十的人,你们的任命书,都是我签的字。”
“咱们之间,用不着客套。”
他的开场白,平淡如水。
台下的警察们,腰杆挺得更直了。
祁同伟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沉重。
“七年。”
“同志们,你们知道这七年,我们有多少同事,再也回不了家了吗?”
“我告诉你们一个数字。”
“七百五十六人!”
“平均每年,一百零八位同志,牺牲在了工作岗位上!”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会场里,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我当厅长的时候,每次去参加追悼会,心里都堵得慌。”
“我在想,为什么?”
“我们的经费,是全国前列的。”
“我们的装备,是全国顶尖的。”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们当领导的,要负主要责任!”
“是我们,没有把同志们的命,真正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扫过主席台上的几位副厅长,也包括刚刚发言的赵东来。
被他看到的人,无不低下头,面露愧色。
祁同伟的目光又转向台下。
“我也要提醒台下的各位基层同志。”
“记住你们的原则,记住你们的纪律!”
“抓捕罪犯,是我们的职责,但不是让我们去送死!”
“任何时候,保护好自己,都是第一位的!”
“你们的命,不光是自己的,也是你们父母妻儿的!”
“不要给我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关键时刻,要相信你的战友,相信你的组织!”
“我祁同伟,不希望再去给任何一个兄弟,开追悼会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沙哑。
台下,许多年轻警察的眼眶,红了。
短暂的停顿后,祁同伟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
“今天,我还要点名批评一种现象!”
“就是有些领导,自己不想干活,就把压力层层下放,把任务全都压在年轻同志身上!”
“让他们连轴转,二十四小时待命!”
“你们是警察,不是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让你用来刷政绩的工具!”
“就在今年,到目前为止,我们全省基层民警,有多少人是猝死在岗位上的?”
“十七个!”
“同志们,这是耻辱!”
“是我们领导班子的耻辱!”
祁同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
“省厅的经费是充足的,人员编制也是够的!”
“谁要是再敢这么压榨下面的同志,有一个,我处理一个!有一双,我处理一双!”
“别以为我不在公安厅了,就管不了你们!”
“从今天起,赵东来同志会亲自盯着这件事。”
“我希望,明年我再来的时候,这个数字,是零!”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台下,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那声音,几乎要掀翻整个礼堂的屋顶。
吴春林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祁同伟对这支队伍的掌控,不仅仅是靠着过去的威望。
更是靠着这种深入骨髓的,把每个普通警察都当“人”看的态度!
他给钱,给装备,更给尊严!
谁能抵挡这样的领袖?
谁又愿意去背叛这样的领袖?
会议结束了。
祁同伟没有多做停留,在程度和赵东来的陪同下,转身离场。
就在他走到门口,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
“唰!”
会场之内,上千名警察,再一次,全体起立。
没有人下令。
没有人组织。
他们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挺直胸膛,举起右手。
朝着那个即将离去的背影,致以一个最标准,最庄严的敬礼。
两天后。
京州市,光明区。
深夜,暴雨初歇。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打破了雨后的宁静。
紧接着,是钢筋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是混凝土块崩塌碎裂的轰鸣。
大地剧烈地颤动。
位于城乡结合部的一座高架桥,在黑暗中,从中断裂,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