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不到,那先前还带着几分倨傲的门房便去而复返,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恭敬,腰弯得极低,几乎是半躬着身子将萧焰请进了那扇气派的朱红大门。
“大人,您请,您快请!老爷子已在厅中等候。”
踏入楚家府邸,饶是萧焰心中有所准备,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暗自点头。与外部的威严大气不同,内部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勾角,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回廊曲折,连接着一处处精致的庭院,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远处甚至能听到潺潺流水声,想来是引了活水入园。空气中弥漫的天地能量也比外界浓郁数倍,显然布置了聚灵阵法。这般手笔,确实配得上“源城之王”的称号。
门房引着萧焰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宽敞雅致的会客厅。厅内布置古朴,家具皆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壁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角落香炉里袅袅升起着宁神静气的檀香。
厅中主位之上,一位老者瘫坐于太师椅中。他身形原本应是很高大,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偂,面色灰败,眼眶深陷,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时而能窥见一丝斗宗的残余威压,时而又萎靡得如同普通老者。那股萦绕在他体表、若隐若现的漆黑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与死寂,正是这魔气在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生机。这便是名震南荒南域的楚炎斗宗。
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伺候在老者身旁。她约莫十八年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气质温婉如玉,宛如从江南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此刻她秀眉微蹙,美眸中满是忧色,正是楚炎的孙女,楚玉。
萧焰步入厅中,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小子萧焰,见过楚老爷子,见过楚小姐。”
原本病恹恹的楚炎,在听到“萧焰”这个名字时,浑浊的双眼猛地迸发出一抹精光,他挣扎着坐直了些,仔细打量了萧焰一番,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容:“你……你就是前段时间,闹得南荒沸沸扬扬,与那位……那位凌清儿小姐有关的萧焰?”
一旁的楚玉也瞬间抬眸,好奇的目光落在萧焰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惊讶。关于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凌族千金凌清儿,以及她与南荒一个少年之间的纠葛,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开,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没想到,传闻中的主角,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秀俊逸、眼神却格外坚毅的少年。
萧焰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承认:“正是晚辈。”他心中也是暗自咂舌,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借着清儿的光,竟然传得这么远,连这滨海之城的霸主都一清二楚。他自然不知道,凌清儿离去前对南荒王薛阙的那句“照顾”,早已让南荒各大顶尖势力将“萧焰”这个名字和样貌牢牢记在了心里。
“哈哈哈……好!好!好小子!”楚炎闻言,竟是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灰败之气都仿佛被这笑声驱散了几分,“真给我们南荒长脸!中州帝族的千金啊……哈哈哈,好样的!”他看向萧焰的目光,瞬间从对待一个普通来访者,变成了看待一个前途无量的晚辈,甚至带着一丝与有荣焉。
萧焰心中苦笑,这还真是……托了清儿的福了。
楚炎笑罢,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焰:“你小子此来,是为了老夫的炎源焰吧?”他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不敢隐瞒前辈,正是。”萧焰坦然承认。
“好!痛快!”楚炎大手一挥,虽是病体,却依旧带着一股豪气,“能与你这等未来注定翱翔九天的强者结下善缘,是老夫求之不得的事情!只要你点头,答应在我身故之后,护佑我楚家百年,保我孙女楚玉周全,老夫现在就可以将炎源焰传给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与放心:“有南荒王大人的潜在关照,更有那位凌族千金的情分在,老夫相信,你的承诺,重逾千斤!将楚家托付于你,老夫放心!”
太顺利了!顺利得让萧焰都有些恍惚。他预想中的各种考验、刁难、竞争,竟然一样都没有出现。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清儿留下的余荫,这无数强者觊觎的神火,就这么轻易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胸口玉佩微微发热,莫老带着几分唏嘘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小子,看到了吗?这便是力量与背景带来的便利。即便清儿小姐不在你身边,她的存在,依旧是一道无人敢轻视的护身符。好好珍惜这份情谊,更要尽快拥有配得上它的实力!”
萧焰心中悸动,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神色郑重地看向楚炎,右手举起,朗声道:“晚辈萧焰在此立誓,若得楚老爷子传承,必竭尽所能,护佑楚家百年安宁,保楚玉小姐周全!如违此誓,天地共弃!”
“好!”楚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立誓完毕,萧焰目光落在楚炎身上那令人不安的漆黑魔气上,眉头紧锁,沉声道:“楚前辈,您这伤……究竟是何所致?竟连炎源焰都只能压制,无法祛除?”
提到伤势,楚炎脸上笑容收敛,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心悸:“一月前,老夫为探寻一处海外遗迹,深入无尽之海。不料,途中遭遇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袭击。他们手段诡异,使用的正是这种漆黑的能量,并非寻常斗气,充满了腐蚀与死寂的特性,极似古籍中记载的……魔族!老夫与他们中的领头者硬拼一记,虽将其重伤击退,但也被这魔气侵入体内。此气如附骨之疽,不断吞噬我的斗气与生机,炎源焰虽能勉强将其压制在体表,阻止其深入心脉,却无法将其根除,反而自身灵性都受到了一些污染。”
萧焰喃喃道,随即抬头,眼神锐利,“前辈,可否让晚辈一试?晚辈的青木焰,蕴含磅礴生机,或许对此等阴邪魔气有克制之效。”
楚炎看着萧焰眼中跃跃欲试的火焰与自信,虽然不抱太大希望(连六品炼药师都束手无策),但念及对方身份特殊,或许真有什么不凡手段,便点了点头:“既然小友有心,那便试试吧,一切小心,切勿被魔气反噬。”
萧焰走上前,对一旁紧张观望的楚玉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他屏息凝神,沟通体内斗气与青木焰,同时神识沉入玉佩:“老师,助我!”
“放心施为,老夫为你护法,监测魔气动向!”莫老沉稳的声音响起,一股精纯的灵魂力量悄然蔓延而出,笼罩住楚炎。
萧焰伸出右手食指,一缕凝练如翡翠般的青木焰在指尖跳跃而出。与之前展示时的灵动不同,此刻的火焰显得格外沉静与专注。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靠近楚炎手臂上一处魔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嗤……”
青火触碰到那漆黑魔气的瞬间,竟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那原本死寂的魔气仿佛被惊醒的毒蛇,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扭曲着想要侵蚀青火。然而,青木焰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净化之力,正是这等阴邪能量的克星!
只见青色火焰顽强地附着在魔气之上,并不猛烈灼烧,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医者,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分解、净化着那漆黑能量。魔气疯狂反扑,试图污染火焰,但那青火纯粹而坚韧,在萧焰精准的控制与莫老灵魂力量的辅助下,牢牢占据着上风。
萧焰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控制异火进行如此精细的“手术”,对心神的消耗极大。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楚玉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注视下,楚炎手臂上那一小片区域的漆黑魔气,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散,最终彻底化为虚无,露出了下方虽然苍白但已恢复正常的皮肤!
“有……有效!”楚玉忍不住捂住小嘴,发出惊喜的低呼,美眸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楚炎更是浑身一震,感受着那困扰自己一月之久、连斗宗修为都无法奈何的魔气,竟然真的被驱散了一部分,体内那久违的轻松感让他几乎要老泪纵横!他看向萧焰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狂喜!
“小友!不,萧焰小友!还请……还请全力施为!”楚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萧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催动青木焰,在莫老的指引下,开始逐步清理楚炎体内其他部位的魔气。这个过程缓慢而艰辛,但对看到希望的三人而言,每一分进展都足以令人振奋。
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当最后一缕顽固盘踞在心脉附近的魔气被青木焰彻底净化时,楚炎猛地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淤血。淤血落在地毯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但随即便被萧焰弹指间射出的一缕青火焚烧殆尽。
而楚炎原本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深陷的眼窝重新充盈,那股属于斗宗强者的磅礴气息,虽然还有些虚弱,却不再起伏不定,开始稳步回升!
“哈哈哈!好了!真的好了!”楚炎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虽然身形还有些摇晃,但那股睥睨天下的豪气已然回归!他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的、不再受魔气束缚的雄浑斗气,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洪亮,震得厅内梁柱都微微作响。
楚玉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扶住祖父,美眸含泪,却是笑着看向萧焰,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楚炎大笑过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因为消耗过大而脸色有些苍白的萧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看着萧焰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对炎源焰的渴望与忐忑,不由得好笑,故意板起脸,“怎么?还怕老头子我赖账不成?”
萧焰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炎哈哈一笑,神色转为郑重:“放心!我楚炎一言九鼎!既然立下誓言,你又于我有再造之恩,这炎源焰,今日便是你的了!”
萧焰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楚玉,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却已能驱除连爷爷都无可奈何的魔气、身怀异火、更与那传说中的帝族千金有着匪浅关系的少年,一双美眸之中,异彩连连,那光芒,名为好奇,或许,还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