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石火光间，她神色僵硬地看向正对着她们的那尊大佛。
一样的柳眉高挑，一样低垂的眉眼，一样似笑非笑的嘴角弧度，一样的慈蔼神情......
青黛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怎么，怎么会？
天水倒是淡定许多，瞥了眼佛像，又低下头。
听说，这尊卢舍那是按照前朝皇后的神貌雕刻的，而正巧了，今朝的窦太主祖上正是那皇后。有几分骨相相似，无甚出奇。
日头悄然升起，光线刚好照到低眸微笑的佛像上，让佛像充满了柔和的光辉。
“你果然在这里。”
一声熟悉的男声响起。
江迢迢神色微动，睁开墨色的眸子，平静地望向声音出处。
一双明黄金丝靴稳稳当当地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来到了平台上。少年披着紫色的外披，双目专注地看着神色微淡的小姑娘。
回答他的，是小姑娘淡然的声音。
“龙门山色自古即为洛阳八景之首，这里松柏苍翠，钟灵毓秀，伊水碧波荡漾，一派好风光，我心向往之，来这里参观一番，并不出奇。”
“只是，殿下怎么也来此了？”
哼，这狡猾的小丫头。
少年悄然压下心中丝丝戾气，嘴角挂着邪气的微笑，“本王这不是怕你跑了？”
江迢迢神色微讶，“殿下何出此言？”
面上温和，心中却是有些不耐。
这人又抽什么风？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小姑娘眸中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耐，他声音淡淡。
“香山寺，有一得道高僧，法号慧能，可见众生的前世因缘，了知众生过去一生乃至无量劫的名姓、寿命、苦乐及生死。”
江迢迢神色淡然，只轻轻噢了一声，似乎对此兴趣全无。
“常人不轻易得见，只见有缘人。”
薛南岑说话间，细细观察着江迢迢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动。
江迢迢再次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要见你。”少年缓缓开口，眸色越发深沉。
？？？
难得的，她有点出乎意料，“为何见我。”
这回，少年轻声笑了笑，“这，我就不知了。”
最终，江迢迢还是跟在了这位宸王的身后，一起往回走。
气氛有些古怪，薛南岑有些没话找话，“你可知，这龙门曾经叫什么？”
“知道。”江迢迢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望向对面的山阙。
“这里曾叫伊阙。”
“堪比长平之战的伊阙之战，就发生于此。”
“秦国白起打了一场漂亮的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歼灭战，大破魏韩24万联军，攻占伊阙，夺取五城。从此韩国精锐损失殆尽，秦国则以不可抗御之势向中原扩展。”
“人屠白起，自此成名。”
跟在不远处的小德子与燕六浑身一抖。
当着这满天神佛的面，说着人屠的血腥战争，不会觉得不大好吗？
默默跟在后面的天水和青黛则十分平静，因为涉及到了认知盲区，根本听不懂。
总之，小姐说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倒是薛南岑饶有兴味地瞥了她一眼，“呦呦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博学多识。”
江迢迢不退不让，微微一笑，“殿下也不遑多让。”
山脚处，只停着一辆奢华马车，以及悠然低头吃着干枯野草的几匹精壮的黑马。
此前载江迢迢主仆三人来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了。
？？？
青黛瞪大眼睛，又左右看了看，终于确定了，她们的马车早已不知去向。
一句解释也无，宸王姿态优雅，率先上了去。
半晌，未见人进来，他撩开车帘，微微挑眉，“要本王请你？”
江迢迢眸中闪过一抹无奈，提起裙摆，上了那辆奢华马车。
青黛和天水不敢进去，只坐在车辕上，与小德子挤一挤。
马车哒哒哒，缓缓而行。
“吃吗？”
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小几上放着的几碟糕点。
江迢迢的视线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移，落到了少年挂着一抹笑意的嘴角。
顿了顿，她伸出了白嫩的指头，捻起一块牡丹形状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少年倚着靠枕，闲适地瞧着她的神色，“如何？”
小姑娘面无表情，“尚可。”
薛南岑哼哼了一声，话音一转，“人屠白起，伊阙之战，你如今才一九岁的小萝卜头，对这些一清二楚，未免太不正常了。”
江迢迢波澜不惊，“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出使赵国，帮助秦国获取十几座城池。”
“曹冲，九岁就能“曹冲称象”，深得曹操喜爱。”
“慕容垂，十三岁带兵征战，冲锋陷阵，击败鲜卑宇文部，勇冠三军。单纯看武力，南北朝十六国时期，慕容垂仅次于刘裕，可以排第二。”
“宇文泰，同样也是十四岁带兵征战，参与群雄逐鹿，经常以少胜多，击败高欢，成为北周的开创者。”
“我，只不过是多懂了些，相比起这些年少成名的人物，实在不值一提。”
少年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是吗？”
“若不是不同于常人，又怎么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呢？”
江迢迢不避不退，目光直接与薛南岑那暗含锋芒的目光对视上。
“呵。”
“你倒是，越来越不掩饰了。”
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小姑娘眨了眨眼，“若是在最忠诚的盟友面前还要费尽心思藏拙，那也太累了。”
薛南岑笑得越发畅快，“你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须臾，马车便来到了一处略显潦草的亭子。
周围矗立一丛翠绿的竹子，便是光秃秃的树。枝干森森，在朔风中瑟瑟颤动。
亭中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光秃秃的头顶以及身上披着的袈裟都显示了此人的身份——和尚。
似是听到了声音，那和尚转过头来，朝着刚下了马车，在寒霜枯草上站定的二人微微一笑。
“来了。”
侍奉在亭子内的小沙弥，悄悄抬起好奇的眸子看了眼往亭子而来的少男少女，又飞快低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随着越走越近，老和尚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待到近前，看清人的那一刻，江迢迢瞳孔一缩。
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
老和尚慈蔼一笑，“小施主好似认识老衲？”
蓦地回神，对上那双温和宁静的眸子，江迢迢摇了摇头，“在来洛阳之前，我并未见过您。”
慧能不甚在意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小施主请坐罢。”
袅袅升起的热气，遇到寒冷的空气，化成薄薄的白雾。
江迢迢与薛南岑对视了一眼，分别落座。
“不知，您为何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