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这么多？
不，不是普通的乞丐。
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整个蜂群，无数纷乱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冲撞着，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正疯狂地涌入、融合、扎根……天龙八部……北宋……丐帮……杏子林……
还有，【因果系统加载中……10%……30%……】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在灵魂深处回荡。
“嘶——”他低吸了一口凉气，不是梦。身下是粗粝的泥土和草根，硌得他生疼。他尝试动弹了一下，手脚有些发软，但好在没有被束缚。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蜷缩在人群外围角落的小角色，甚至没人多看他这个刚刚“昏死”过去又醒来的小喽啰一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地中央。
那里，气氛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一个身形魁伟、国字脸、浓眉大眼，顾盼之际极有威势的汉子站在那里，正是丐帮帮主乔峰。他身旁，站着几位气息沉凝、面色各异的老者，应是丐帮长老。
而他对面，一个面容略显阴鸷，眼神闪烁的中年乞丐，正抬手指着乔峰，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愤与凛然，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兄弟！我丐帮向来以忠义立帮，绝不容许契丹胡虏，窃居帮主大位，玷污我列祖列宗声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将那股悲愤渲染得更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乔峰，你还有何话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八个字，像八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向中央那魁伟的汉子。
乔峰虎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向来豪迈坦荡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被最信任兄弟背叛的痛楚、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百口莫辩的冤屈与愤怒。他环视周围，那些昔日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此刻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惊惧，甚至……仇恨。
一股悲凉，从他心底升起。
全冠清看着乔峰的神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正要继续煽风点火——
“呵……”
一声轻笑，并不响亮，却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外围，一个穿着怪异短衫、形容还有些狼狈的青年，挣扎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尘土。正是沈墨。
他感受着脑海中逐渐稳定在【98%】的系统加载条，以及那份彻底融合的、属于这个时代“沈墨”的零星记忆和来自后世的庞杂知识，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无数道或诧异、或不满、或审视的目光，一步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向场中。
全冠清眉头紧皱，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
沈墨却不理他，径直走到场中，先是对着中央那魁伟的汉子，也是对着四方群丐，拱了拱手，姿态不卑不亢。
“在下沈墨，姑苏人士，一介无名小卒。”他的声音还带着刚清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适才听闻这位……全长老高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振聋发聩，心下佩服。”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直刺全冠清，语气变得玩味：“不过，依全长老这般宏论，在下倒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全冠清被他看得莫名一悸，强自镇定，冷哼道：“有话快说！”
沈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据沈某所知，丐帮源流，可追溯至汉初。彼时，淮阴侯韩信，曾受胯下之辱，也曾街头乞食，被后世不少丐帮弟子尊为祖师之一。敢问全长老——”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竖起耳朵的丐帮弟子，声音陡然拔高：“那淮阴侯韩信，其先祖，据太史公《史记》所载，乃是韩襄王庶孙，标准的韩国王族之后！韩非秦，更非汉，乃是六国‘余孽’！”
“照全长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莫非我等丐帮弟子，日日祭拜的这位祖师爷，其心也‘必异’？莫非我煌煌丐帮，数百年来，竟是一直在供奉一个‘包藏祸心’的六国余孽不成？！”
“你……你胡说八道！”全冠清脸色骤变，气得手指发抖，“强词夺理！祖师之事，岂容你妄加揣测！”
“强词夺理？”沈墨轻笑一声，步步紧逼，“那便不说祖师。就说这天下，‘族类’何以界定？是以血脉，还是以地缘，亦或是以文化？”
他不给全冠清喘息之机，语速加快，如同连珠箭发：“若论血脉，三皇五帝，炎黄蚩尤，华夏本就是一脉相融！若论地缘，春秋战国，诸侯割据，秦楚皆被视作蛮夷！若论文化，北魏孝文帝迁都汉化，鲜卑皇族改汉姓、着汉衣、说汉话，他们算不算‘我族类’？”
他猛地转身，再次面向所有丐帮帮众，声音沉浑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乔帮主自接任以来，率领丐帮抗击西夏，抵御辽国，保境安民，功勋卓着，天下谁人不知？他行事光明磊落，义薄云天，诸位兄弟扪心自问，可曾见过他有半分损害丐帮、损害大宋之举？”
“仅凭一些来历不明、真假难辨的所谓‘证据’，便要否定一位有大功于帮、于国的英雄，便要套上‘其心必异’的帽子，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面色连连变幻的全冠清身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全长老，你这般急着替辽国和西夏剪除我大宋栋梁，沈某倒想问问，你究竟是‘何族何类’，存的又是‘何心’？！”
“噗——”全冠清被他这最后一记诛心之问，气得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喷出一小口血来，身形晃了两晃，指着沈墨，“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杏子林，鸦雀无声。
所有丐帮弟子，包括那些原本支持全冠清的长老，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沈墨这番话，引经据典，层层递进，直接将“契丹血脉”与“其心必异”划等号的荒谬逻辑，批驳得体无完肤！
就连一直沉默的乔峰，也猛地抬起头，虎目之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牢牢锁定在那个看似瘦弱，却在此刻爆发出磅礴力量与智慧的青年身上。
智光大师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再发言。
局面，已在言语交锋中，被彻底扭转！
沈墨心中稍定，脑海中的系统加载条终于跳到【100%】，一个简洁的界面浮现，但他此刻无暇细看。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风头出尽，该走了。
他再次对着四方，尤其是对着乔峰的方向，拱了拱手：“在下言尽于此，是非曲直，诸位心中自有公断。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位兄弟！”
一声浑厚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沈墨脚步一顿。
回头看去，只见乔峰已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这位刚才深陷绝境的豪侠，此刻虽然眉宇间仍有郁色，但腰杆挺得笔直，那股顶天立地的气概，扑面而来。
他目光灼灼，如同实质，上下打量着沈墨，带着探究、感激，以及更深沉的疑惑。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也再次聚焦于沈墨之身。
乔峰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