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记忆的开端。
在无边无际的沉沦中，墨羽看到无数破碎的光影呼啸而过。
那些是纷乱的，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最终，所有的光影都汇聚成两个古朴的篆字——镜渊。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响。
“镜渊……玉瑶宗禁地……”
墨羽猛地睁开双眼，从床榻上坐起，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窗外月色清冷，万籁俱寂，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他左眼的逆命之瞳却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那股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指引。
残缺的记忆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拖向那个未知的深渊。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身世的所有谜团，所有被遗忘的过去，都埋藏在那个被列为宗门禁地的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墨羽悄无声息地穿上外衣，避开所有巡夜的弟子，身形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的步伐坚定而急促，仿佛晚去一步，某种重要的东西就会永远离他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处静修的庭院内，白若薇正对月吐纳，忽然心神一凛，猛地睁开了眼。
她感觉到了，那股属于墨羽的气息正朝着一个绝不该去的方向移动——后山禁地。
“这家伙，疯了吗？”白若薇秀眉紧蹙，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墨羽最近的状态本就奇怪，时常失神，仿佛被什么心魔困扰。
深夜独闯禁地，绝非善举。
她没有片刻迟疑，立刻起身，想了想，又转身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谁啊？大半夜的……”林远萧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一脸凝重的白若薇，睡意顿时消了大半，“师姐，出什么事了？”
“别废话，墨羽去了镜渊，快跟上！”白若薇言简意赅。
林远萧的脸色瞬间变了。
镜渊是什么地方，他比谁都清楚。
宗门典籍记载，那里是上古因果的纠缠之地，凶险异常，即便是宗主也不敢轻易涉足。
“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若知道，还用得着拉上你这个书呆子？”白若薇瞪了他一眼，语气却难掩焦急，“他的情况不对劲，我怕他出事。”
林远萧不再多问，迅速整理好衣物，两人化作两道流光，循着墨羽留下的微弱气息，疾驰而去。
当他们赶到镜渊入口时，正看到墨羽站在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崖下是翻涌不休的浓雾。
那雾气并非水汽凝结，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其中仿佛有无数人影和光怪陆离的景象在生灭变幻，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因果气息。
“墨羽！”白若薇低喝一声。
墨羽缓缓回头，看到赶来的两人，他的左眼，那枚逆命之瞳在灰雾的映衬下，竟泛着淡淡的紫芒，显得妖异而神秘。
“你们不该来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不来，难道看着你一个人跳下去送死吗？”林远萧沉声道，“墨羽，回头吧，禁地不是我们可以闯的。”
墨羽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深渊：“我必须下去。那里……有我必须找回的东西。”
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白若薇和林远萧都明白，任何劝说都已无用。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既然如此，”白若薇深吸一口气，走到墨羽身边，“那就一起。我们是同门，是伙伴，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林-远萧也默默上前，与他们并肩而立。
“典籍里说，镜渊的因果雾霭会侵蚀心智，放大心魔。我们三人守望相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墨羽看着身旁的两人，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三人之间的信任，早已无需用言语来证明。
下一刻，三人同时催动灵力护体，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投入了那片翻涌着无穷因果的灰白雾海之中。
坠落的过程漫长而诡异，四周的因果雾霭仿佛拥有生命，不断试图钻入他们的识海，唤醒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
但三人都紧守心神，凭借坚定的意志抵御着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之势骤然一缓，他们双脚落在了实处。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内，脚下是平整如镜的黑石地面，而四周的深渊内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古老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石壁上缓缓流转，如同流淌的星河，又像是活着的血脉，散发着柔和而又沧桑的光芒。
光芒交织，在空中投射出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每一幅画面都像是一段被尘封的岁月。
墨羽的目光瞬间被其中一幅画面牢牢吸引。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白玉祭坛，一个与他身形极为相似的白衣男子，正双膝跪地，神情悲怆。
他的身上，被九十九道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丝线死死缠绕，每一根丝线都仿佛勒进了他的血肉与灵魂深处。
男子的脸庞被泪水浸湿，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不舍与痛苦，仿佛正在被剥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那……是我？”墨羽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剧烈地绞痛起来。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悲伤，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认识那个男子，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不受控制地朝着石壁走去，仿佛被那画面中的悲伤所召唤。
他的手颤抖着，缓缓伸向了那幅画面最中央，一个最为复杂、光芒也最为明亮的符文。
“墨羽，别碰！”林远萧察觉到他的意图，急忙出声阻止。
但已经晚了。
在墨羽的指尖触碰到符文的刹那，整个镜渊的符文光芒大盛。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墨羽只觉得自己的灵识被瞬间抽离了身体，坠入一个由纯粹光影构成的幻境之中。
四周是无尽的虚无，只有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回响。
“你本是镜奴之首，为何……甘愿被遗忘？”
那声音仿佛一把钥匙，试图开启他灵魂深处被封锁的枷锁。
剧烈的头痛传来，无数陌生的信息疯狂涌入他的脑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噗——”
幻境破碎，墨羽的灵识被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狠狠震回体内。
他踉跄着后退数步，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墨羽！”白若薇和林远萧立刻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墨羽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茫。
“镜奴之首……那是什么？”
林远萧强行压下内心的震动，没有去追问墨羽的遭遇，而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些流转不休的符文上。
他出身书香世家，对各种上古典籍、奇闻异志涉猎极广。
他发现，这些符文的运行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遵循着某种极其玄奥的规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学知识与眼前的符文一一比对、推演。
片刻之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流露出比墨羽还要惊骇的神情。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失神地低语，声音都在颤抖。
“远萧，你发现了什么？”白若薇急切地问道。
林远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说道：“这些……这些符文，根本不是什么阵法或者功法，它们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上古文字，名为‘情劫真言’！”
“情劫真言？”白若薇一怔。
“没错，”林远萧的每一道符文，都完整记录了一位修为通天的仙子，在经历情劫、怦然心动那一瞬间，最本源的心念波动……这、这面石壁，记录了成千上万位仙子的情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白若薇突然娇躯一颤，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只见那张从未有过异动的护身符，此刻竟无风自燃，升腾起一缕苍白色的火焰，转瞬间便化为灰烬。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从四面八方缓缓挤压而来，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仿佛正在扭曲。
白若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她失声惊呼：“不对！有东西……有东西在苏醒！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上古遗迹！”
她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丝绝望的明悟。
“它是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流转的符文骤然停滞。
那股刚刚苏醒的庞大意志，如同蛰伏万古的巨兽睁开了双眼，将冰冷的目光锁定在了他们三人身上。
整个镜渊，乃至他们三人的心跳，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仿佛在等待着某个古老意志的最终裁决。
那无尽的黑暗并非虚无。
深渊底部的一声悠长叹息，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唤醒了沉寂。
刹那间，赤色魔焰如蛇般沿着嶙峋的岩壁蜿蜒而上，那熟悉的阴森笑声随之回荡四野：“三世轮回，你终究还是来了——我的‘钥匙’。”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带着灼热的烙印，死死钉入他即将涣散的意识最深处。
墨羽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梦境的细节飞速消散，唯有那声刺耳的狞笑，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