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太子几个小娃娃又混了大半天,趁着送两个小混世魔王的功夫,陈睿取了一套酒具一副玻璃碗,来到了程府。
程府的后园里,石榴树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
陈睿刚把锦盒放在石桌上,就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大步流星从月亮门进来,络腮胡散开,正是从泸州回来述职的程咬金。
“陈小子,你可算来了!”程咬金嗓门比大喇叭还响,手里还提着个酒坛,封口处缠着红布,“刚从陛下那儿讨了坛葡萄酿,说是西域进贡的稀罕物,正愁没好杯子装,你就送东西来了!”
他一眼瞥见桌上的锦盒,伸手掀开,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
玻璃酒壶躺在锦缎里,壶身透亮得能照见他的络腮胡;四只酒杯更是精巧,杯口描着圈金纹,在灯光下泛着莹光。“这是啥宝贝?比琉璃还亮!”
陈睿笑着拿起酒壶:“这叫玻璃,比琉璃纯。程伯父试试用它装葡萄酒。”
程咬金连忙让家仆取来银壶,将暗红色的葡萄酒倒进玻璃酒壶里。
酒液刚入壶,就见那暗红中透着紫,像把晚霞揉碎在了里面,连酒液里悬浮的细小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给每人斟了一杯,玻璃杯中,葡萄酒晃出圈圈涟漪,紫得愈发剔透,倒比在瓷杯里看着多了几分妖冶。
“好家伙!”程咬金端起酒杯,对着灯笼照了照,“这酒装在这儿,看着就够劲!”
他抿了一口,咂咂嘴,“往年喝这葡萄酿,总觉得味儿冲,今儿用这杯子一装,倒品出点果香来了。”
陈睿也端起酒杯,酒液沾着杯壁滑下,留下淡淡的痕迹。
“这玻璃透光,能看清酒的成色,喝着也更有滋味。”
“你这玻璃真是绝了!”程咬金放下酒杯,抓起块酱牛肉塞进嘴里,“陛下那儿是不是也有?我今儿去述职,见他案上摆着套茶具,亮得晃眼,当时还纳闷是啥宝贝,原来是你做的!”
“刚给陛下送了几套。”陈睿道,“打算在草堂村建个工坊,批量烧些出来,往后让长安的酒肆都能用得上。”
“建工坊?缺人不?”程咬金拍着胸脯,“我程家有批老手艺人,烧窑、打铁都在行,你要是用得上,我让人给你送来!”
“伯父的心意领了,工匠暂时够了。”陈睿笑着摆手,“只是这玻璃娇贵,往后往外地卖,还得靠伯父这样常跟地方打交道的人帮着说句话。”
“这算啥!”程咬金灌了口葡萄酒,“下次去蜀地来,我把这酒具往他们面前一摆,保管他们掏金子蜀锦来换!”他又拿起个玻璃碗,往里面夹了块牛肉,“你看这碗,装啥都鲜亮,赶明儿我让后厨都换上,来客了也显咱程府体面!”
夜色渐深,后园里的笑声混着酒香飘得老远。
程咬金非要留陈睿再喝几杯,说要尝尝用玻璃碗喝绿蚁醉的滋味。
陈睿拗不过,只得坐下相陪。月光透过枝叶,照在玻璃酒具上,映得杯中的酒液像流动的宝石,连程咬金的络腮胡,都仿佛染上了层透亮的光。
临走时,崔夫人硬塞给陈睿两匹蜀锦,还打趣道:“这给你,给称心的人做件衣裳,配你这玻璃首饰,保管好看!”陈睿红脸笑收下。
接下来的几日,陈睿脚不沾地地连轴转。
好在工部派了专司营造的官员前来协助,丈量土地、夯实地基、规划窑炉位置,事事都按章程推进。
草堂村的工地上,夯土声、锯木声、工匠的号子声日夜不息,不过几日,工坊的地基已稳稳立在地上,青砖砌起的窑炉雏形初显,管事的工匠说,照这进度,一个月后定能点火投产。
转眼便到中秋前两日。
太极殿内早已装点妥当,廊下悬挂的宫灯映得檐角琉璃瓦流光溢彩,殿中数十根盘龙金柱缠着五彩绢带,与满堂烛火交相辉映。
丝竹声从殿角悠悠飘来,时而如黄莺出谷,时而如溪水流淌,混着空气中桂花酒的醇香与酥酪的甜腻,将佳节的暖意酿得愈发浓厚。
参加宴会的都是高级官员,文武官员按品级入席,刚坐稳,坐在前面的官员目光便齐刷刷地黏在了案上——靠近御座的几个案几都摆着一套琉璃茶具,茶盘方正规整,茶盏形如半开的莲花,杯壁薄得像蝉翼,澄澈得能看清对面烛火的跳动。
琥珀色的茶汤盛在里面,连茶叶舒展的纹路都历历可见,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与寻常宴席上的青瓷、铜器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便是皇后赏给夫人们的琉璃吧?竟能做得这般透亮!”户部侍郎伸手碰了碰茶盏边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惊得他连忙收回手,生怕碰出裂痕。
凑近细看,见杯底隐有云纹,更是啧啧称奇:“前日听闻长孙夫人戴了副琉璃耳坠,引得满长安的夫人都去打探。今日一见这茶具,才知那耳坠怕是只算寻常——你看这莲花盏的弧度,怕是比玉雕还精巧!”
议论声像涟漪般在殿内散开。
丝竹声稍歇,李世民抬手示意侍女斟酒。
两个身着绿衫的宫女款步上前,手中银壶倾出,暗红色的葡萄酿缓缓注入御案前的玻璃酒杯中。
酒液刚入杯,便见那透亮的杯壁将暗红衬得愈发醇厚,像把西域的晚霞锁在了里面,连酒液中细微的泡沫都看得分明。
“诸位爱卿,且尝尝西域来的葡萄酿。”李世民举起酒杯,杯中酒液随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的光斑在殿柱上跳跃,“用这‘水晶琉璃’杯盛酒,才算不负佳节。”
百官纷纷举杯,目光却多黏在酒杯上。
弘文馆学士褚亮性子最是活络,放下酒杯便拱手笑道:“陛下,此杯盛酒,如捧月华,臣斗胆献诗一首:‘玉盏承露映宫灯,琥珀流霞醉客容。莫叹良宵容易逝,大唐工艺胜天工。’”
诗句虽不算绝佳,却句句点题,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李世民笑着颔首,目光转向陈睿:“褚爱卿这首诗,倒是道出了这玻璃器物的妙处。陈睿,这物件是你所制,又素来有诗才,何不为这琉璃杯、葡萄酿也赋一首?”
陈睿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想藏在人群里,不想还是被点到。
百官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有好奇,有期待,还有几分看热闹的笑意。
他定了定神,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扫过案上的玻璃酒杯,想起程府夜饮时那暗红的酒液,又想起北地传来的战事消息,心念一动,朗声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诗句刚落,殿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满堂喝彩。
这诗没有堆砌辞藻,却将边塞的苍凉、将士的豪情与眼前的美酒夜光杯糅合得恰到好处,尤其是“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句,道尽了沙场征战的悲壮,与中秋宴的团圆暖意形成奇妙的呼应。
李世民抚掌赞叹:“好一个‘葡萄美酒夜光杯’!既写了杯中物,又念及边关将士,有豪情,有悲悯,当浮一大白!”
他亲自斟满一杯玻璃酒,示意内侍递给陈睿,“来!这杯酒,朕赏与你!”
陈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葡萄酿的醇厚混着玻璃杯的冰凉滑入喉间,竟比寻常酒杯多了几分滋味。
他躬身谢恩,心里却暗自庆幸——幸好前世背过这诗,不然今日怕是要出丑了。
褚亮凑过来,捋着胡须笑道:“陈郎君这诗,怕是要传遍长安了。往后这玻璃杯,怕是要被人唤作‘夜光杯’了!”
陈睿笑了笑,正想回话,却见李世民看向外邦使节,朗声道:“诸位使者听见了?这便是我大唐的文采与工艺!既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风雅,也有‘醉卧沙场’的豪情。往后,这玻璃器物,便是我大唐递给天下的一张帖子!”
西域使节们纷纷起身行礼,眼中的惊叹更甚。
他们原以为大唐的强盛只在兵力与疆域,今日见了这玻璃器物,听了这诗句,才知这盛世的繁华,更藏在工艺与文脉里。
丝竹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显明快。
陈睿回到席上,看着案上的玻璃酒杯,忽然觉得,这透亮的物件里,不仅盛着酒,更盛着一个王朝的底气——既有包容四方的气度,也有精益求精的匠心。
李世民端坐在御座上,看着百官的神色,嘴角噙着笑意,又抬手举起面前的琉璃酒杯:“今日中秋,君臣同庆。这殿中的琉璃器物,是皇家新工坊所制,朕已起名唤‘水晶琉璃’。通透坚韧,既是实用之物,也是我大唐工艺的脸面!不过由于产量有限,今日宴会未能给每位爱卿配齐,待日后陆续加大产量,各位便可购买使用了!”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尉迟敬德性子最急,霍然起身抱拳道:“陛下!臣家那口子前日得了皇后赏的琉璃手镯,整日捧在手里怕摔了,今日见了这茶具,更是心痒!这物件往后能让咱们也买上一套不?”
这话正说到众人心里,满殿官员纷纷看向御座,眼中满是期待。
李世民抬手示意众人落座,目光转向朝臣列中的陈睿:“陈睿,你且给诸位大人说说。”
陈睿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回诸位大人。琉璃器物分三等:一等为贡品,供皇室与宗庙所用,需精益求精;二等为御品,由内侍省发售,优先供应朝中重臣与世家,品相上乘;三等为良品,打磨稍简,价格亲民,可供小康之家选用。
如今工坊正在抓紧施工扩建,一个半月后便开启售卖,因为材料珍贵制作不易,所以每月限量,确保每件都经精工细作。不过,宴会后,大人们可以到内侍省先预订!”
“限量?”侯君集追问,“御品一套需多少银钱?”
“价格会根据样式和工艺难度而定,一套茶具酒具约莫五十贯银钱起步。”陈睿答得从容,“首饰依款式,几贯钱起步。虽价高,但选料、熔制、塑形、打磨需数十道工序,稍有瑕疵便销毁。且有禁军驻守工坊,技艺不外流,实属物有所值。”
百官虽觉不菲,转念一想这般稀世之物本就难得,又有“御品”名头,贵是自然的,不然岂不是辱没了皇家工坊的名头。
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不少人当场便想吩咐侍从去内务府登记,房玄龄更是笑着对杜如晦道:“克明,咱们也各订一套,往后宴客用这茶具,也算为陛下与陈睿的好事添彩。”
宴席过半,外邦使节们也按捺不住。
新罗使节操着生涩的汉语躬身道:“大唐皇帝陛下,这琉璃太过精妙,恳请允我等购置一批带回,让我国君臣也见识大唐风采!”
诸国使节纷纷附和。
李世民朗声应允:“准!尔等也去鸿胪寺登记便可!”
这场中秋宴,成了琉璃器物的亮相舞台。
几位重臣被准许带着用过的水晶琉璃器物回家,又是一阵君臣相得的谢恩场面。
中秋宴的余温尚未散去,各府热闹了起来。
“听说了吗?昨日户部侍郎家的管事半夜就来排队了,就为抢头批御品茶具。”
“何止啊,连西域来的胡商都在街口等着,说愿意出双倍价钱,只求能分一套。”
“嘘……小声点,这是皇家工坊的物件,明码标价,哪能胡乱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