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密道惊魂藏诡谲 宫墙暗影动杀机
郭开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惊慌,像戏台上演戏的伶人,可那双眯起的三角眼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陈墨按住腰间的断龙刃,指尖已触到冰凉的斧柄——方才窗外闪过的弯刀寒光,绝非普通狼牙卫的制式,更像是赵国宫中的禁卫装束。
“相爷的密道,通向何处?”陈墨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郭开身后那几个“家仆”。他们看似躬身待命,右手却都按在腰间,步伐沉稳如石,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郭开搓着手笑道:“自然是通向城外的安全地带。太史令放心,这条密道是当年赵武灵王为避内乱所修,除了先王和老夫,再无人知晓。”他侧身让出通往内室的门,“快请,狼牙卫可不是好惹的。”
嬴政突然扯了扯陈墨的衣袖,小声道:“先生,我方才好像看到……郭相爷袖中藏着令牌。”
陈墨心中一动。邯郸城防令牌?郭开若真心引路,带令牌何用?除非他想在某个关卡调动守军。他不动声色地对嬴政使了个眼色,又对王二微微颔首——那是墨家暗语,意为“见机行事”。
穿过摆满古玩的内室,郭开掀开一幅《山河社稷图》,露出后面的石壁。他转动角落一尊青铜鼎,石壁竟缓缓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太史令请。”郭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催促。
陈墨让嬴政先走,自己紧随其后,王二则故意落在最后,与郭开并肩时,突然“脚下一滑”,手肘重重撞在郭开腰侧。郭开闷哼一声,袖中果然掉出一块鎏金令牌,上面刻着“邯郸城防”四个篆字。
“哎呀,相爷恕罪!”王二连忙捡起令牌递还,手掌却在令牌边缘快速摩挲——那是墨家辨识信物真伪的手法。
郭开接过令牌的手微微颤抖,强笑道:“无妨,快走吧。”
密道内漆黑一片,仅能听见水滴从头顶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在狭窄的通道里格外清晰。陈墨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亮,昏黄的光线下,可见通道两侧的石壁布满凿痕,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烛火熏黑的痕迹,显然常有人走动。
“相爷说此道无人知晓,可这石壁上的烛痕却很新鲜。”嬴政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道里回荡。
郭开脸色一僵,干咳道:“公子有所不知,老夫偶尔会来此避避清闲,所以……”
“哦?”陈墨打断他,“那相爷可知,前方三十步处有个岔路口?”
郭开猛地停住脚步,眼中满是惊疑:“太史令如何得知?”
陈墨举着火折子向前走了几步,照亮石壁上一处模糊的刻痕:“墨家古籍记载,赵武灵王修此密道时,为防不测,设了三处岔路,左通鹿台,右达国库,唯有中路才通向城外。”他转头看向郭开,“相爷带我们走的,似乎是左路吧?”
郭开额角渗出冷汗,强笑道:“太史令说笑了,老夫怎会记错……”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从岔路口映过来,伴随着粗哑的喝问:“谁在那里?”
“是狼牙卫!”郭开脸色煞白,竟往陈墨身后缩了缩,“他们怎么找到这里了?”
陈墨却冷笑一声。那脚步声沉重杂乱,绝非李牧训练的狼牙卫作风——真正的狼牙卫行动时悄无声息,如狼似狐。他突然将火折子掷向左侧岔路,火光中果然看到几个穿着狼牙卫服饰的人,但他们握刀的姿势僵硬,腰间还露出了赵国禁军的红色腰带。
“是郭相爷的人装的!”王二低喝一声,从怀中摸出三枚烟雾弹,“太史令,往右转!”
陈墨立刻抱起嬴政,跟着王二冲向右侧岔路。郭开见状,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支短弩,对准陈墨后心:“陈墨!你休要逞能!”
这一箭又快又急,陈墨却似背后长眼,抱着嬴政猛地侧身。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在石壁上,箭羽兀自颤动。王二回身掷出烟雾弹,灰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呛得郭开和那些假狼牙卫连连咳嗽。
“郭开!你勾结李牧,就不怕秦王夷你三族?”陈墨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带着一丝嘲讽。
郭开捂着口鼻嘶吼:“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烟雾中乱箭齐发,却都射在空处。等烟雾散去,密道里早已没了陈墨三人的踪迹,只有石壁上一道新的划痕——那是陈墨用断龙刃留下的,指向右侧岔路的深处。
“废物!一群废物!”郭开一脚踹翻身边的假狼牙卫,脸色铁青。他本想将陈墨引入左路的禁军埋伏圈,再借“误杀”之名除掉嬴政,没想到竟被识破。
一个亲卫凑上前:“相爷,现在怎么办?李牧那边还等着回话。”
郭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能怎么办?通知禁军封锁所有密道出口,再去告诉李牧,就说陈墨挟持了秦国王子,往国库方向逃了!”
右侧岔路比主道更加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陈墨抱着嬴政,几乎是贴着石壁往前挪,锋利的石棱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
“先生,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嬴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
陈墨摇摇头:“这里太危险,听话。”他能感觉到嬴政在轻轻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个生于邯郸的少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阴谋背后,是多少赵国民众的苦难。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约莫十丈见方的石室。石室中央堆着数十个木箱,上面贴着“少府监”的封条——果然是赵国的国库密库。
“暂时安全了。”王二点燃火把,照亮四周,“这里的守卫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我们还有时间。”
陈墨放下嬴政,检查了一下伤口,忽然指着墙角的一堆稻草:“那里有人。”
王二立刻握紧短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稻草堆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个瘦小的身影滚了出来,竟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粗布衣衫,手里还攥着半块麦饼。
“别杀我!我只是来偷点吃的!”少年吓得连连磕头,脸色惨白如纸。
陈墨注意到他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烙铁烫过——那是赵国宫中奴隶的标记。“你是宫里的人?”
少年点点头,怯生生道:“我……我是太子丹的侍童,名叫阿草。”
“太子丹?”陈墨和王二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震。果然被王二说中,燕太子丹果然被软禁在郭开府中!
“太子在哪?”陈墨追问。
阿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三天前,郭相爷把太子殿下……卖给了李牧的狼牙卫,说是要送到代郡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双手奉上,“这是殿下让我交给秦国人的,他说……说秦国人会救他。”
玉佩是燕国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一只衔珠的玄鸟,正是燕国王室的象征。陈墨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在邯郸为质时,曾与少年时期的燕太子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丹意气风发,扬言要联合诸侯抗秦,如今却成了郭开和李牧交易的筹码。
“李牧为何要抓太子丹?”嬴政问道,小脸上满是不解。
“为了燕国的援军。”陈墨沉声道,“李牧想以太子丹为质,逼迫燕王喜出兵助赵。一旦燕赵联军成型,秦军想要破赵,就要付出数倍代价。”
王二突然道:“太史令,我们得立刻通知王翦将军,让他派兵拦截李牧的人!”
陈墨摇头:“来不及了。代郡离邯郸三百余里,狼牙卫都是精锐骑兵,此刻怕是已经过了滹沱河。”他看向阿草,“你知道太子丹被关在哪个囚车吗?有没有什么标记?”
阿草想了想:“囚车是黑色的,车轮上有三道铁箍,押车的头领是个独眼龙,背上纹着狼头。”
陈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二,你带阿草从国库的备用密道出去,找到城外的秦军,告诉王翦将军,盯住所有北上代郡的黑色囚车,尤其是车轮有三道铁箍的。”他解下腰间的铜哨,“见到秦军,吹三声短音,他们会信你。”
王二接过铜哨,又看了看嬴政:“那太史令和公子……”
“我们去赵王宫。”陈墨的声音斩钉截铁,“郭开和李牧斗得越凶,赵王迁就越害怕。只要说动赵王降秦,邯郸不攻自破,太子丹的事也能迎刃而解。”
王二愣住了:“可赵王宫守卫森严,您怎么进去?”
陈墨指了指国库角落的一堆官服:“少府监的官员每月都会来清点库藏,我们可以扮成他们的随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况且,我认识一个能见到赵王的人。”
半个时辰后,一辆覆盖着黑布的马车从国库的侧门驶出,车夫穿着少府监的灰色官服,正是乔装改扮的陈墨。嬴政和王二、阿草则藏在车厢里,车厢底层堆满了竹简,散发着陈旧的墨香——那是陈墨从国库中找到的赵国户籍册,将来攻破邯郸,这些都是安抚民心的重要凭据。
马车刚驶到宫门前,就被卫兵拦住了。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掀开车帘,目光锐利地扫过车厢:“干什么的?”
陈墨掏出郭开那块鎏金令牌——方才在密道混乱中,他趁郭开不备,悄悄换了一块仿制的令牌,真令牌此刻正在他手中。“少府监清点库藏,这是郭相爷的令牌。”
队长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看了看陈墨身后的“随从”(嬴政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突然冷笑道:“郭相爷的令牌,怎么会在少府监的人手里?”
陈墨心中一紧,正想动手,却见队长突然压低声音:“是钜子派来的?”
陈墨猛地抬头,对上队长眼中一闪而过的墨家暗号——食指关节轻轻敲击腰间三次。他心中巨浪翻涌,没想到墨家在赵王宫竟也有暗线!
“是。”陈墨低声回应。
队长不再多问,挥手放行:“进去吧,小心西宫的禁军,他们是李牧的人。”
马车驶入宫门,陈墨才发现赵王宫比想象中还要破败。朱漆剥落的梁柱,杂草丛生的庭院,巡逻的卫兵个个面黄肌瘦,甲胄上满是锈迹。嬴政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宫殿,眼中满是复杂——他出生在这里,却从未真正踏入过赵王宫。
“我们要找的人,住在椒房殿。”陈墨低声道。
“椒房殿?那不是赵王宠妃的住处吗?”王二惊讶道。
陈墨点头:“正是。赵王迁宠信的李妃,是郭开的义女,也是……当年保护过嬴政的人。”
二十年前,嬴政的母亲赵姬在邯郸为质时,曾得到过一个宫女的暗中照拂,那个宫女就是后来的李妃。陈墨也是偶然得知此事,本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这层关系,如今却成了唯一的机会。
马车在椒房殿外停下,陈墨让王二和阿草在外面接应,自己则带着嬴政走进殿内。殿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斜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她约莫三十余岁,容貌姣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你们是谁?”李妃见陌生人闯入,顿时警惕起来。
陈墨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十年前,邯郸大狱外,夫人曾赠过赵姬一块救命的饼。”
李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你是……”
“咸阳来的使者。”陈墨示意嬴政上前,“这位是秦国王子,嬴政。”
嬴政躬身行礼:“多谢夫人当年照拂之德。”
李妃看着嬴政,眼圈突然红了:“像,真像你父亲……”她连忙擦了擦眼泪,警惕地看向门外,“你们怎么敢闯进来?现在宫里到处都是李牧和郭开的人!”
“我们要见赵王。”陈墨开门见山,“赵国已危在旦夕,唯有降秦,才能保全赵氏宗庙。”
李妃苦笑一声:“大王被郭开和李牧轮番蛊惑,早就没了主意。况且……”她压低声音,“方才宫中传来消息,李牧已经带着太子丹的囚车,出了北门。”
陈墨心中一沉。果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娘娘!不好了!李牧将军带着狼牙卫闯宫了,说要……要搜查秦国人!”
李妃脸色煞白:“快!你们快从后窗走!那里通往后花园的密道!”
陈墨却站在原地未动,目光锐利如刀:“夫人,赵王现在在哪?”
“在……在长生殿炼丹。”李妃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
陈墨突然对嬴政道:“公子,你随夫人从密道走,去找王二汇合。”
“那先生你?”
“我去长生殿。”陈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李牧想借太子丹引燕国出兵,那我就借赵王,断了他的念想。”
他转身冲向殿外,刚到门口,就与一队狼牙卫撞了个正着。领头的是个独眼龙,背上赫然纹着狼头——正是押解太子丹的那个头领!
“陈墨!果然是你!”独眼龙狞笑着拔刀,“李牧将军有令,取你首级者,赏千金!”
狼牙卫蜂拥而上,刀光剑影瞬间将陈墨包围。陈墨握紧断龙刃,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长生殿的方向。那里烟雾缭绕,隐约传来赵王迁和方士的嬉笑声,与宫门外的厮杀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荒诞的末日悲歌。
他不知道,此刻在邯郸城外的秦军大营里,王翦正拿着一封刚截获的密信,脸色凝重如铁。信上只有八个字:
“太子已死,燕军将至。”
而在长生殿的丹炉旁,赵王迁正接过方士递来的“长生丹”,全然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他的宫殿上空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