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的声音不响，却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白玉霜和穆青寒剑拔弩张的气势都是猛地一滞。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周辰，眼中都带着困惑。
我们错了？
“玉霜。”周辰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白玉霜的身上，“你说山庄开销巨大，入不敷出，有道理。开源节流，为一个家精打细算，这是你作为大总管的职责，你没做错。”
他又看向穆青寒。
“青寒。你说兵事为重，装备关乎性命，半点不能马虎，也有道理。为麾下将士争取最好的待遇，这是一个将军的本分，你也没做错。”
这番话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让两人都更加迷惑了。
既然都没错，那错在哪里？
周辰缓缓地从两人中间走过，坐回了主位之上。
他端起那杯早已变温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
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你们都忘了。”
“这笔钱，该不该花。”
“这支军队，该怎么练。”
“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替我做决定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钧！
白玉霜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穆青寒挺得笔直的腰杆也瞬间僵住！
她们都听懂了！
周辰指出的不是她们的观点之争，而是她们的“身份”！
她们的职责是发现问题，提出建议。
而最终的决策权，只在也必须在周辰一个人手里！
她们刚才的激烈争吵，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种“越权”！是一种对周辰绝对权威的无意识挑战！
“我……”白玉霜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
她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没日没夜，殚精竭虑，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男人，熬得心力交瘁。
到头来，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不带任何情感的敲打？
一股强烈的委屈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我没有想替你做主！”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把我们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家业就这么糟蹋掉！”
“你知不知道，为了凑齐上一批军费，我陪着那些满脑肥肠的商人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违心的话？”
“我为你守着这个‘钱袋子’，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负责！”
她的话充满了血泪。
然而，这番话听在穆青寒的耳朵里，却成了最刺耳的噪音。
穆青寒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份装备申请重重地放在了周辰的桌案上。
她的声音没有白玉霜的激动，只有一种仿佛来自极北雪原的寒意。
“白总管的‘未来’，是建立在算盘之上的。”
“而我穆青寒的‘未来’，是建立在刀锋之上的。”
她直视着白玉霜，眼神锐利。
“没有绝对的武力守护，你所谓的‘未来’不过是海市蜃楼，是空中楼阁！”
“随时都会被人一脚踹得粉碎！”
“你！”白玉霜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冲突，彻底爆发！
“好！好一个刀锋之上！”白玉霜怒极反笑，“穆将军！你只知道练兵，只知道打仗！可知你麾下士兵吃的每一口肉，穿的每一件甲，都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我！是我白玉霜！带着商队，冒着被土匪劫道的风险，一车一车给你们拉回来的！”
“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我们商队伙计的血和汗！”
“你现在却站在这里跟我说，我的算盘算不出价值？”
穆青寒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她只是冷冷地抛出了一个让白玉霜瞬间窒息的问题。
“白总管只知算账，可知，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白玉霜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申请的这批装备，可以让我的弟兄们在战场之上活下来的机会多三成！”
穆青寒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垮一切的沉重。
“你的算盘，能算出这三成的价值吗？”
“你……”白玉霜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俏脸涨得通红！
她感觉自己被对方用“人命”这个无法辩驳的“大义”给狠狠地压制了！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她认为对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你说得好听！”她激动地反驳，“那你告诉我！钱从哪里来？！没有钱，你拿什么去打造装备？拿什么去换弟兄们的命？！”
“军费不足，可以去抢！”穆青寒的回答简单而又粗暴，“城外的那些大户，郡城里那些被打垮的敌人的残余产业，哪一个不是一座金山？只要主公一声令下，我麾下的黑狼卫三日之内便可为主公‘挣’回十万军费！”
“你……你这是土匪行径！”
“乱世之中，仁慈是取死之道！”
“你……”
争吵愈演愈烈。
一个，代表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稳健发展派。
一个，代表着“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激进扩张派。
两人之间的分歧，已经从单纯的预算问题上升到了对整个山庄未来发展路线的根本性矛盾！
温心怡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她的任何调解都被两人激烈的情绪彻底淹没。
“够了！”
白玉霜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竟泛起了泪光，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气愤。
“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穆青寒听到这句话后，眼中也闪过一道骇人的杀机！
她认为白玉霜这是在用“散伙”来威胁主公！
这是，动摇军心！
“锵——”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穆青寒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半寸！
一股森然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书房内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仿佛被这股杀气吹得几乎要熄灭！
就在穆青寒的杀气即将失控的瞬间！
“砰！”
一声比之前任何声响都更加沉重的巨响轰然炸开！
是周辰！
他猛地一拍桌子，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平静与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怒意！
他深邃的眼眸扫过眼前这两个还在怒目而视的女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让人心头发颤的语调，缓缓开口。
“吵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