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草？”
周辰看着凌素指向的那株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斑的奇异兰草，眉头微挑。
“不错。”凌素的脸上带着几分专业领域的自信，“此草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其花露能解百毒；其果实磨成粉，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药。”
“那你可曾试过，将它的叶片捣碎，取其汁液，直接注入伤者的血液之中？”周辰问道。
“什么？！”凌素闻言，俏脸瞬间变色，看周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先生不可胡言！草木之精岂能直接与血液相融？此乃取死之道！必会引发血脉逆冲，当场暴毙！”
“是吗？”
周辰没有再与她争辩。
他知道，要让这个脑子里全是“君臣佐使”、“阴阳五行”的古代医仙理解什么是“静脉注射”、什么是“青霉素”，比登天还难。
他必须先从根子上彻底颠覆她的世界观。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那名还在发着高热、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黑狼卫队员身旁。
他指着伤员滚烫的额头，向凌素正式提出了那个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凌姑娘，你告诉我。”
“为何我们已经清除了他腿上的蛇毒，可他却依旧病重不退？”
“为何伤口看似正在好转，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真正的战场，究竟在哪里？”
凌素被他这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得一愣。
她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余毒未清，邪气入体，损伤了元气……”
“邪气？”周辰打断了她，“又是邪气。那你能否告诉我，这个‘邪气’它究竟是什么？是圆的还是扁的？是红的还是黑的？”
“这……”凌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玄之又玄的概念传承了千年，人人都挂在嘴边，却从未有人真正地去思考过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周辰看着她茫然的模样，知道是时候了。
是时候为这个蒙昧的世界点燃第一颗名为“科学”的火种了。
“凌姑娘，你坐下。”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
凌素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在他的对面盘膝坐下。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你过去二十年所学的一切。你只需静静地听，然后自己去思考。”
周辰伸出手，指了指眼前那杯清澈的山泉水。
“在你眼中，它是什么？”
“是水。”
“对，是水。是洁净的、可以饮用的水。”周辰点头，“可在我眼中，这里面生活着一个我们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庞大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着数以亿万计的微小的、活着的‘生命’。”
“它们有的对我们有益，有的则对我们有害。”
“人生病，很多时候不过就是一场发生在你身体里的战争。”
“一场你体内那些‘坏’的生命打赢了‘好’的生命，的战争。”
“而医者的天职，就是找到最强大的‘援军’，去帮助那些‘好’的生命打赢这场看不见的战争！”
凌素彻底呆住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听天书。
水中有生命？
生病是一场战争？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言疯语！
周辰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继续为她构建着一个全新的、宏伟的微生物世界观！
“你所看到的，食物的腐败、伤口的流脓、尸体的腐烂、瘟疫的蔓延……”
“所有这些，都是那些‘坏’的生命在疯狂地繁殖、破坏所呈现出来的表象！”
“你所说的‘邪气’、‘瘴气’、‘毒气’……在很多时候不过就是这些‘小生命’本身，或者是它们在繁殖过程中所产生的排泄物！”
“它们无处不在！”
“它们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无形的死神！”
周辰的每句话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阐述宇宙真理般的力量！
凌素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感觉自己那颗骄傲的、属于医者的心脏，正在被这个男人用一种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撕扯、碾碎！
她想反驳，她想大声地告诉他，他说的这一切都是错的！都是胡说八道！
可当她将自己过去那些无法解释的医学难题代入到这个全新的“理论体系”之中时，她却惊骇地发现！
所有的一切，竟然都……严丝合缝！
为何伤口会流脓？因为有“坏”的生命在啃食血肉！
为何烈酒能消毒？因为烈酒能杀死那些“坏”的生命！
为何瘟疫会传染？因为那些“坏”的生命能通过空气和水从一个人的身体跑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所有她过去只能用“玄学”来解释的现象，在这个男人这套充满了“逻辑”的理论面前，都变得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一目了然！
她感觉自己毕生所学的、那套博大精深的、充满了“阴阳五行”、“君臣佐使”的传统医学体系，在这个简单、粗暴却又仿佛直指问题核心的“细菌理论”面前，就像是一个盲人在摸索着一头巨大无比的大象。
她只能凭借着手感去猜测，这里是腿，那里是鼻子。
而对方，却早已站在九天之上，将这头大象的全貌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认知上的维度差距！
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与……震撼！
她的三观、她的信仰、她那颗属于医者的骄傲的心，在刻，开始剧烈地动摇、崩塌！
周辰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的模样，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所以，凌姑娘。”
“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个士兵他之所以会发热不退，不是因为什么‘余毒未清’。”
“而是因为那些蛇毒之中所携带的、更加微小的‘敌人’，早已经顺着他的血液侵入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它们正在他的血液里进行着一场你看不见的战争！”
“而你那些只能作用于皮肉的草药，对这场发生在身体内部的战争毫无意义！”
“想要救他，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种更加强大的、能直接进入他的血液、去杀死那些‘敌人’的‘援军’！”
周辰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那株还在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星辰草’。
“而它，就是我们最好的援军。”
……
凌素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细菌”……
“战争”……
“援军”……
这些全新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词汇不断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感觉自己需要时间去消化、去理解。
她看着周辰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又充满了无上智慧的脸。
她作为一个医者最后的、那点严谨，让她提出了那个最关键的、也是最致命的质疑。
“先生……”
她的声音干涩而又充满了挣扎。
“这一切……终究只是先生您的，一番‘猜测’。”
“它们看不见，也摸不着。”
“先生要如何向我、向天下人证明。”
“你口中那些所谓的‘小生命’。”
“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