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几乎是凭着本能,才勉强支撑着回到了龙门村那处僻静小院。天色已然再次昏暗,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只觉得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丹田处的剧痛与灵魂的疲惫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他踉跄着推开院门,反手闩紧,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必须立刻疗伤!
他强撑着盘膝坐好,不顾周身撕裂般的痛楚,全力运转那残存的功法。丹田处,那缕微弱的琉璃净火火星,在“薪火”玉简持续传来的温热暖流以及从脚下大地缓慢汇聚而来的、微弱地气的共同滋养下,艰难地维持着,并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壮大。
这一次的伤势,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不仅仅是肉身的创伤,更深及灵魂本源,那是与远超自身层次的存在硬撼后留下的道伤。若非玉简玄奥,地脉呼应,他恐怕早已油尽灯枯。
就在他沉浸于疗伤,与外界的感知降到最低时——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打断了他的入定。
林卫东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个时候,会是谁?刘老三绝不会如此敲门。
他迅速收敛气息,将伤势与净火的波动压制到最低,伪装出几分虚弱,但并非重伤濒死的模样,这才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平静温和,却让他心头骤然一紧的声音。
“林卫东同志吗?我是省地质调查组的陈深。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一下。”
果然是他!来得真快!
林卫东心念电转。对方直接找上门,显然是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并且很可能已经知晓了野狐岭中发生的事情。避而不见,只会显得心虚,徒增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衫,这才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门外,陈深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灰色的夹克,戴着眼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学者的温和与探究。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或仪器,只有那个厚厚的笔记本。
然而,林卫东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灵觉,正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个小院,细致地探查着每一寸空间,包括他自身。
“陈同志,有事?”林卫东侧身让开,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和被打扰的不悦。
陈深迈步走进小院,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简陋的院落,最后落在林卫东身上,推了推眼镜,微笑道:“听说林同志对本地风物和草药颇有研究,我们调查组在工作中遇到一些难以解释的地质现象,想来找你聊聊,或许能有些启发。”
他的话语无可挑剔,态度也显得诚恳。但林卫东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衣衫上那不易察觉的血迹处,微微停顿了一瞬。
“陈同志过奖了,我只是个插队的知青,略懂些皮毛而已。”林卫东不动声色,“不知道调查组遇到了什么难题?”
陈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院中的石墩旁,自顾自地坐下,翻开手中的笔记本,语气依旧平和:“我们在野狐岭外围勘测时,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能量残留。性质非常特殊,既有强烈的地脉扰动特征,又夹杂着一种……嗯,类似于高频净化辐射的痕迹。”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许,直视着林卫东:“更巧的是,我们有两名队员,在追踪这些异常能量源时,不幸失踪了。最后信号消失的区域,能量反应尤为剧烈,似乎发生过……非同寻常的冲突。”
林卫东心中凛然。对方果然知道了!而且,将其定义为“能量残留”和“净化辐射”,显然是用他们那套“科学”理论在解读玄学现象。
“野狐岭深处确实危险,”林卫东面色不变,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地形复杂,常有野兽出没,以前也有村民在里面迷路甚至失踪。陈同志的队员吉人天相,或许只是暂时被困。”
“希望如此。”陈深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笔记本的封面,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我们在冲突区域,还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古老的、非人工制造的特殊合金碎片残留,其上的微观结构……非常有意思。林同志,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幽冥铁碎片!他竟然连这个都检测到了?!林卫东心头巨震,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古老的碎片?或许是前朝,或者更早时候留下的矿渣或兵器残片吧?山里这类东西不少。”
“是吗?”陈深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可是,根据我们的初步分析,那种合金的冶炼技术,以及其上残留的、无法解读的能量印记,完全超出了现有任何已知的历史时期。它更像是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
他紧紧盯着林卫东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而且,我们在那些碎片残留的附近,还捕捉到了一丝非常微弱的、但与林同志你……身上此刻散发出的生命磁场,有些相似的能量频率。”
小院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林卫东能感觉到,对方那冰冷的灵觉如同无数细针,紧紧锁定了自己,试图捕捉自己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和能量变化。
这是一个摊牌,也是一个试探。
沉默了片刻,林卫东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知青常见的、对“专家”话语将信将疑的质朴:“陈同志,您说的这些太深奥了,什么能量、磁场、频率的,我听不太懂。我就是个种地的,偶尔采点草药。您要是想问山里哪儿有珍稀药材,我或许还能说上一二。”
他顿了顿,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不过,野狐岭深处确实邪性,老一辈都说里面不干净。陈同志,为了安全起见,您和调查组,还是别再往深处去了。失踪的那两位同志,村里可以组织人手帮忙寻找,但再往里,恐怕……”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安全”和“寻找失踪人员”上,避开了对方关于能量和碎片的尖锐问题,同时再次强调了深处的危险,既是警告,也是为自己之前的出现和身上的痕迹做铺垫——我进去过,遇到了危险,所以受伤了,但我只是为了采药或别的什么。
陈深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伪。那冰冷的灵觉依旧在林卫东身上徘徊,但林卫东将伤势和净火气息掩饰得很好,只流露出符合“遇险受伤知青”的虚弱与些许后怕。
良久,陈深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看来是我冒昧了,问了些林同志不熟悉的问题。既然山里危险,那我们调查组也会更加谨慎。寻找失踪队员的事情,就麻烦刘队长多费心了。”
他走到院门口,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对了,林同志如果之后在山里再发现什么奇怪的‘碎片’或者‘印记’,希望能及时通知我们。这对于我们的研究,或许会有很大的帮助。”
说完,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院门重新关上。
林卫东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一番暗室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比。陈深此人,心思缜密,手段诡异,其背后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们显然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幽墟裂隙和“幽冥铁”上,甚至可能猜到了自己与这些事情有关。暂时的退去,绝不意味着放弃。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陈深最后那句话——他们想要更多的“碎片”和“印记”。他们到底想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林卫东低头,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掌心,目光沉凝。
风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迫近了。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更快地……变得更强!
(第四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