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气数早已尽，凭他一人，如何挽回？
“呵呵。”王炅缓缓提起钓竿，一条青鱼在空中挣扎甩尾。
他凝视片刻，轻轻放归水中。
“若有朝一日，赤壁军兵临曲阿城下，你可愿为我谋主？”
“你不留我？”刘晔愕然。
“留不住。”王炅拂了拂衣袖，“你是天潢贵胄，岂是一郡一地所能羁绊？更何况，江东如今还是刘繇做主，不是吗？”
“是。”刘晔低声道，神色复杂。
“朱皓到了。”王炅回头一笑，“今日，你便可带他回曲阿。”
“当真？”刘晔满脸不信。
“呵。”王炅站起身，笑道，“太史慈不过出身寒门，便遭许劭轻贱，许贡排挤，如今他已来了豫章。”
刘晔猛然站起：“州牧绝不可能答应交换人质！”
“是啊。”王炅点头，“的确不会答应。”
王炅从赵毅手中取过一卷帛书，语气平静：“有些事不必明言，只要袖手旁观便已足够。
对许劭、许贡、笮融之流而言，你和朱皓的价值，远胜太史慈。”
“唰——”
刘晔接过那卷帛书。
上面清晰记录着太史慈赶赴豫章的行踪与路线。
晨风自江面吹来，拂过衣襟，却让刘晔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子扬……”
“人心险恶，真如利刃割肉。”
王炅迈步朝军营走去。
刘晔紧攥手中帛书，猛然抬头：“王政南！你留我于豫章，频频以书信往来曲阿，原来图谋的，就是太史子义？”
“哈哈！”
王炅背身而立，挥袖大笑：“太史子义乃忠烈之士，刘繇不敢用，我王政南偏要重用。
他生来就该是赤壁军统帅之一！”
“州牧大人……”
“你真是糊涂啊！”
刘晔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太史慈若去，无异于断尽天下义士归心之路。
自此之后，谁还愿为这残破不堪的扬州刺史府效命？又有何人肯拼死对抗袁术、对抗赤壁军，只为守护一个名存实亡的主君？
正午时分。
彭泽大营门户洞开。
太史慈一人一马直入营中，竟无一人拦阻。
“你便是太史慈？”
帅帐前，廖化凝视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武将，目光炯然。
“正是。”
太史慈勒马答话。
廖化眯眼一笑，手按刀柄：“主公早有交代，日后你可执掌赤壁第三军团。
我不争虚名，一切凭战功说话，望你不负这身铠甲，不负赤壁威名！”
“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
太史慈眉头微蹙。
廖化挺身而立：“自你离开曲阿那一刻起，便已在掌握之中。
今日营门不闭，是主公给你的礼遇，也盼你今后不负此待。”
“营中毫无戒备？”
太史慈持枪四顾。
所见之处，第一军团将士各司其职，神色安然。
对他并无提防，亦无敌意，反倒透着几分好奇与敬重。
赤壁军上下，唯王炅马首是瞻。
既然主公定下太史慈为未来主将，这些兵卒自然心存仰望。
……
步入帅帐，气氛骤然沉重。
朱皓与刘晔默默注视着这位孤身而至的猛将。
单骑闯万军之阵，这般胆识，这般勇力，令人动容。
“主公。”
廖化拱手入列。
王炅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开口：“子扬，你现在便可带朱皓离去。”
“唉。”
刘晔向太史慈深深一揖。
“我不走。”
朱皓倔强起身，“败军之将既已被俘，岂能让如此肝胆照人的豪杰来换我性命！”
“呵。”
廖化、赵毅等人冷笑出声。
一个失地丧师的囚徒，哪还有资格在此谈气节？
“朱皓。”
王炅端起茶盏，随手将茶水泼在地上，声音冷淡：“一个月前，交州蛮夷作乱，你兄长朱符讨逆失利，战死沙场。”
“什么？！”
朱皓猛地站起，双目圆睁。
“半月之前。”
“长安大乱，李傕郭汜自相残杀。”
“李傕劫驾入营，天子遣令尊前往郭汜营中调停。”
“可叹郭汜拘禁使臣，杨彪等皆被扣押。
令尊愤极攻心，当场病发而亡。
你若即刻启程，或还能为其守灵尽孝。”
王炅语锋如刀，毫不留情。
仿佛朱家父子之死，与他无关，与赤壁军更无瓜葛。
但事实却是——正因为朱皓被擒，朱符愤而出兵江东，以致后方空虚，引发叛乱；而远在京城的朱儁，又因亲子遭困、天子蒙尘、自身被囚，三重打击之下，怒血上涌，活活气绝。
世事如棋，步步牵连，一子落下，满盘皆动。
“咳——”
朱皓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宛如铁锤击胸，身形摇晃，几欲跌倒。
“文明将军！”
刘晔急忙扶住。
“王政南！”
朱皓双目赤红，声音嘶裂：“这些消息，你早知晓却不告我，是不是？！”
王炅冷然道：“你，不过是我军阶下之囚。”
“呵……”
“囚徒？”
朱皓双眼翻白，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刘晔怀中。
“将军！”
刘晔抬头，满脸悲愤。
“子扬。”
“这与赤壁军并无干系。”
王炅的话像一记冷风，刮过众人耳畔。
刘晔心头猛地一颤，立刻清醒过来，低声说道：“是属下失言，那些人的死，确乎不关将军的事，只怪这天下大乱，人心难测。”
“出发吧。”
王炅语气不容置疑。
“遵命。”
刘晔扶着朱皓缓缓走出帐外。
“政南将军。”
这时，太史慈才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王炅停下脚步，直视着他，声音沉稳：“赤壁军自有规矩。
兴霸和元俭能统率一军，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足以服众。
你如今暂任第二军团军侯，日后能否独当一面，全凭你自己拼出来的战绩与本事。”
“末将领命。”
太史慈神色肃然，应声答道。
王炅又转向另一侧，目光落在廖化身上：“元俭，明日我便带子义他们启程前往柴桑。
彭泽仍由你镇守，不得主动出击，只许固防严守，若有一丝疏漏，提头来见！”
“属下定不负军令！”
廖化抱拳领命，语气坚定。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虽有胆识，却非莽夫。
孙策、刘繇、袁术皆非等闲之辈，眼下稳守疆土，远比贸然进兵更为紧要。
“退下吧。”
王炅挥了挥手。
“喏。”
诸将齐齐躬身，退出中军大帐。
“主公。”
赵毅走近几步，低声禀报：“今晨兖州传来急讯，曹操上月在钜野击溃吕布部将薛兰、李封，眼下兖州主力正向东缗推进。”
“兖州……”
王炅望着北方天际，眸光微动。
“风起了。”
他心中明白，这一年对曹操而言最为凶险。
一旦重掌兖州，便是蛟龙入海，风云再起。
来年，天子东归，定都许县，改元建安，曹操将挟天子以令天下，权倾朝野。
可他自己呢？困于江东一隅，尚在为一郡之地苦争。
车驾北行。
朱皓已悠悠转醒。
刘晔倚在车厢一侧，脸色阴晴不定。
他对赤壁军的印象，已从最初的轻视，转为深深的忌惮。
主帅王炅手腕强硬，部下将士纪律森严，治民亦井井有条，处处透出一股难以撼动的力量。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遍布耳目的探报体系——太史慈的行踪、朱符与朱儁之死的细节，竟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仿佛无处遁形。
“子扬……”
朱皓面色惨白，眼中满是希冀地望向他，“我父亲远在长安，王政南方才所言，不过是吓唬我的话，对吗？”
刘晔张了张口，终究未能说出安慰之语。
“呵……”
朱皓苦笑一声，望着窗外飞逝的树影，喃喃道：“王政南何等人物？凭一介流寇出身，竟能割据豫章，称雄一方，又岂会用虚言欺我这败军之人！”
“是啊……”
刘晔望着渐渐远去的营垒轮廓，轻声道，“他确实非凡。”
诸葛瑾归附，鲁肃走投无路前来投奔，连太史慈也来了。
春意正浓，赤壁军已悄然崛起于江东，如星火燎原，或将掀起吞并群雄之势。
……
三月如期而至。
王炅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至第二军团驻地。
孙策新败，短期内无力进犯彭泽，眼下真正的威胁来自荆州方向。
这便是小势力与大国诸侯之间的差距。
刘磐、黄忠若想出兵豫章，需层层上报、反复权衡，远不如孙策那般说动即发。
正因如此，王炅才得以在南北两线之间从容调度。
柴桑，临江而立。
第二军团大营绵延数里，万余士卒沿江布防，箭楼林立，戒备森然，随时准备迎击可能来自上游的攻势。
中军帐内，甘宁与诸葛瑾垂手而立，神情恭谨。
王炅翻完军资账册，抬眼问道：“攸县那边，可有动静？”
“尚未。”
甘宁答道：“原本二月间荆州已在调集粮草，但自孙策兵败后，那边便悄无声息了。”
“啪！”
王炅合上简册，木牍相击之声清脆刺耳，令帐中二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主公……”
甘宁欲言又止。
王炅环视帐下诸将，忽而转向诸葛瑾，语气平淡：“子瑜，听说你姐姐嫁入蒯家，与襄阳庞氏也有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