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战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和他刚才在猛虎面前几近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狐狸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疲惫地摇了摇头。
“搜救队已经进去了，但是……希望不大。”
“队长，你……”
老狐狸看着雷战，欲言又止。
他刚才离得不远，雷战和猛虎的对话，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尤其是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
雷战却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
“总教官，死不了。”
老狐狸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队长，你不是……”
“我刚才只是脑子乱了。”雷战打断了他，眼神里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冷静。
“你仔细想想，从酒店爆炸到现在，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
老狐狸皱起眉，开始飞速回忆。
“那颗炸弹。”雷战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它的威力恰好能炸塌那一整片区域，形成一片无法轻易进入的废墟火海，却又没有波及到我们撤离的主体。”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闭幕演出。”
老狐狸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顺着雷战的思路想下去，一股寒气瞬间窜了上来。
是啊，一切都太“巧”了。
巧合得像是有人在背后，拿着剧本，精准地控制着每一个环节。
而能有这种通天手段，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甚至包括敌人和自己的，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教官，还能有谁？
“你的意思是……总教官他是故意的？”老狐狸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不知道。”雷战坦诚地摇头。
“但我选择相信他。”
那份相信，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我们现在……”
“你，立刻跟女兵们一起返回狼牙基地。”雷战的命令不容置疑。
“我？”老狐狸一指自己，“那你呢，队长？”
雷战抬头，望向军区指挥中心的方向，夜色深沉，看不真切。
“我，去军区请罪。”
“请罪？”老狐狸失声喊道。
“这次行动，我方出现重大伤亡，总教官‘牺牲’。”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这个指挥官，都难辞其咎。”
雷战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必须有人站出来，把这个责任扛下来。我不去，谁去？”
老狐狸瞬间明白了，这是在给秦前打掩护。
无论秦前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阵亡”这个结果，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一个负责的人。
雷战选择了他自己。
“记住，关于总教官还活着的猜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雷战的目光如刀，直刺老狐狸的眼睛。
“我明白！”老狐狸重重地点头。
“去吧。”
雷战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老狐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敬了个军礼，转身快步跑向女兵们集结的地方。
直升机的轰鸣声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机舱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女兵们一个个都垂着头，不言不语。
她们的脸上还带着爆炸后的硝烟和尘土，混合着泪痕，显得狼狈不堪。
何璐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挪到老狐狸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教官……”
“秦前总教官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老狐狸睁开闭着的眼睛，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一种说不清的烦躁。
他瞥了何璐一眼，又扫视了一圈那些满怀希冀看过来的女兵。
“有时间担心别人，不如多担心担心你们自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火气。
“你们回去之后，甚至可能会有军事法庭的审判！”
老狐狸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女兵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何璐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老狐狸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闭嘴！”
“全部给我坐好！反省！”
机舱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与此同时，一辆军用越野车，在公路上疾驰。
最终，停在了戒备森严的东南军区指挥中心大楼前。
雷战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尘土的作训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清晰而沉重。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了最深处，那间挂着“司令员办公室”牌子的门前。
然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进来。”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雷战推门而入，一股独属于高级军官办公室的严肃气息扑面而来。
何志军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似乎在批阅文件。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雷战，并且浑身狼狈时，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雷战？”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
雷战走到办公桌前三步远的位置，猛地挺直了身体，双脚用力一并。
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首长！”
他的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
“雷电突击队代理队长雷战，前来请罪！”
何志军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摘下眼镜，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请罪？”
“请什么罪？”
雷战没有半分迟疑，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字不差地汇报出来。
“报告首长！”
“因我管理不力，指挥失当，导致火凤凰集训队成员遭遇恐怖袭击，陷入重围！”
“行动中，我方……”
雷战的声音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总教官秦前，为掩护我部及学员安全撤离，独自断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现……下落不明，判定为……壮烈牺牲！”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雷战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何志军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雷战，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没有。
雷战的脸上，只有痛苦和决绝。
良久。
何志军才缓缓地靠回了椅背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把从你接到消息开始，到你们撤离为止的全部过程，一分一秒都不要漏，详细说一遍。”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