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整整三天！
阿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地府外卖网的应用程序图标都快被陆远摸得包浆了，愣是没弹出一个新订单。
这该死的清净让陆远一度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份“阴间”兼职，甚至还哼着小曲多炒了两个拿手菜犒劳自己。
果然，只要思想肯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他装死，麻烦就追不上他。
然而，生活总喜欢在人最松懈的时候，来一记猝不及防的背刺。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陆远打着哈欠拉开卷帘门，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摸鱼”生活，眼角的余光却被巷口石墩上的一个玩意儿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青铜小碗，巴掌大小，样式古朴得能直接上鉴宝节目，碗沿上还带着几分历史的厚重感。
陆远的心咯噔一下，这玩意儿他熟啊，烧成灰他都认识！
这不就是监控里那个神秘食客阿九，每次倒完面条后随手一扔的那个碗吗？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只见碗底用一种极其古老的篆文刻着一行小字：“温养之息，第九献祭，门扉暂固。”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不是刻上去的，而是从青铜里自己长出来的。
更让陆远头皮发麻的是，碗身外壁，竟然凝结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泪痕”，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那不是水汽，更像是某种极度悲伤的情绪在低温下具象化的产物，仿佛不久前，曾有人对着这只碗无声地痛哭过。
“凌霜！快来看，有人千里送人头，啊不，送古董！”陆远扯着嗓子喊道。
凌霜闻声而出，看到那只碗的瞬间，她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从腰间的战术包里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小心翼翼地从那“冰晶泪痕”上刮下了一点点样本，放入一个微型检测仪中。
“滴滴滴……”检测仪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声。
凌霜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脸色越来越凝重，声音罕见地发紧，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不是食物残留……这是‘情绪结晶’。物质构成中含有微量未知蛋白质，其情感共振波频……和之前周玄彻底暴走失控前的峰值，极度相似。”
陆远听得云里雾里，但“暴走失控”四个字他是听懂了的。
他想起那个被自己一碗面“超度”的可怜社畜，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碗，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当天晚上，就在陆远准备关门大吉的时候，那个沉寂了三天的手机系统，突然强制弹出来一条血红色的通知，连“跳过”选项都没有：【紧急通告：检测到“本源菜谱·温养葱油拌面”已在异界被确立为‘九祭仪式核心仪轨’。
每成功送达一次，可有效延缓‘虚渊侵蚀’现实世界72小时。
任务奖励变更：功德点 + 10（跨维度实时结算）】
陆远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他瞪着那行字，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烧了。
啥玩意儿？
九祭仪式？
虚渊侵蚀？
我搁这儿辛辛苦苦下面条，以为是助人为乐，结果是给异世界大门做“润滑保养”？
还是用我的独家秘方？！
“搞半天我不是外卖小哥，我是维修工啊！”他对着手机屏幕怒拍，“我不干了！听见没有！我要辞职！你们这破班谁爱上谁上，老子不伺候了！另请高明吧！”
系统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冷漠且不近人情，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客服：【警告：宿主与‘初代灶火持有者’身份深度绑定，无法通过主动意愿解除契约。
请宿主积极履行职责，维护世界稳定。】
“我维护你个锤子！”陆远气得差点把手机扔进油锅里炸个金黄酥脆。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仿佛是催命的符咒。
巷口，那个熟悉又破败的身影再度出现。
阿九的状态比上次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辆被他开出赛博朋克风的电动车，如今像一堆被踩扁的废铁，车头歪向一边，车身上布满了狰狞的划痕。
阿九自己也是一身狼狈，黑色的外卖服破了几个大洞，走路时明显拖着左腿，每一步都像在和地心引力进行史诗级较量。
他依旧沉默地走到窗口，熟练地打开点餐界面，然后举起手机扫码付款。
然而，他那只往日稳定得像机械臂的手，此刻却抖得厉害，屏幕上的支付密码，他连续输错了三次。
陆远心里的火气不知怎么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默默出餐，而是伸手按住了阿九抖个不停的手机：“嘿，哥们儿，先别急着给钱。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送这些面？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外卖吧？”
阿九的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
他脸上的黑色面罩已经碎裂了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眸中，幽蓝色的光芒正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如同两簇即将熄灭的鬼火。
“我是……最后一个配送员。”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守门人吃了你的面，就不会醒来……醒来吞噬这个世界。但如果……没人送……他就醒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抽回手，踉跄地转身，将打包好的面条挂在几乎报废的车把上，跨上那辆破车，用尽全力一蹬，整个人连同那堆废铁一起，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了深夜的浓雾之中，只留下一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陆远心头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他下意识地就想冲出去追，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
是凌霜。
“你不能帮他。”凌霜的眼神异常严肃，“你看他的状态，他已经不是在单纯地执行任务了。他是在履行一种信仰，一种……以生命为代价的信仰。”
说着，她将自己的战术平板递到陆远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城市热力图。
在正常的城市冷色调背景上，赫然出现了十七个异常的红色高亮光点，全部位于废弃的建筑或无人角落。
“这是过去一周，全市出现的异常高能聚集点。”凌霜手指滑动，放大其中一个光点，图片清晰地显示出，那能量的中心，正是一个被丢弃的“深夜食堂”外卖餐盒。
更恐怖的是，每一个被发现的餐盒上，都用一种暗红色的、疑似鲜血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恭迎灶君降世”。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凌霜的表情混合着荒谬与警惕，她切换到一段实时监控录像。
画面中，城南一座早已荒废的破庙里，一群穿着统一黑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正五体投地地跪拜着。
他们跪拜的对象，不是神佛，而是一口被架起来的、仿制的巨大“玄铁锅”。
锅下燃着熊熊的猛火，旁边的香炉里，插着的不是香，而是一双双筷子，三长两短，排列得诡异至极。
就在这时，陆远的手机“叮”地一声轻响，系统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
检测到与宿主“陆远”相关的信仰图腾已在现实世界生成，功德点 + 5（被动收取）。】
陆远：“……”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刮起的阴风，吹得巷口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极了无数信徒在低声祝祷。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被现实摁在地上摩擦后的疲惫与荒诞：“我现在不做饭，是渎职，会世界末日；我做了饭，tmd又成了邪教的祖师爷……系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给我挖了个神位的坑？”
回答他的，只有系统的沉默。
一股无名火从陆远心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抓起灶台上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锅铲，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冰冷的灶台！
“铛——！”
一声巨响。
灶眼里那原本温顺的蓝色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向上窜起一米多高，熊熊的烈火将陆远整个人吞噬其中，映照出他因愤怒而扭曲的影子。
那影子在墙壁上被拉得巨大而变形，手持锅铲的姿态，宛如一尊正在发怒的、被烟火供奉的神只。
镜头缓缓拉远，深夜食堂那块饱经风霜的招牌在夜风中孤独地摇晃。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那座破败的庙宇里，跪拜的人群齐齐高呼。
香火缭绕中，那尊刚刚用泥土塑成的、一手持锅一手持铲的“持锅厨神像”的眼角，竟缓缓滑下了一滴粘稠的、鲜红的“油泪”。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陆远愤怒而孤独的厨房，另一半是信徒们狂热而诡异的庙堂。
而连接这一切的，似乎只剩下那份能决定世界存亡的葱油拌面。
夜色深沉，陆远站在暴涨的火焰前，一动不动，炽热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他随手放在一旁的、那只冰冷的青铜小碗上。
碗身的“泪痕”在火光下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