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叫停,肯定是毁灭性的。如此大型的活动,如此多的人正在向树林村聚集,一旦活动取消,后果不堪设想。
门票没了,投资购买的食材要卖不出去,租出去的摊位要扯皮,各个门面虽然董女士免费赠用,但是有多少人眼巴巴想靠这个赚点钱。
关键是,树林村和我的信誉要掉到低谷。
我急得跟狗一样,马上给方轻源汇报。方轻源却一点都不在意,他说省厅的就卵子大啊,敢来邛山调皮,信不信老子制造两起交通事故,把他们搞成英模供大家瞻仰?
不过方轻源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说他去跟魏杰沟通一下。
还算方轻源老练,魏杰本来就是省厅治安总队处长出身,按照公安机关的机制规定,大型活动的申报并不在法制、也不在督察,而是治安。
方轻源这样一说,我才轻松许多,一心投入到银妆秀的活动中去。
按照南东的习俗,嫁出去的姑娘需要在大年初二回门拜年,这一天,所有姑妈们要得打扮漂漂亮亮的,约上伙伴们,穿着盛装,带着猪脚、鸡鸭、田鱼、糍粑、糯米等好东西,热热闹闹回娘家。
娘家当然要热热闹闹地迎接姑妈,按照过往的惯例,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把过年的好东西拿出来,集中在小学操场上,架起锅子、摆上桌子,大家吃饭喝酒,对歌跳舞,喝多了就玩游戏,把锅底的烟垢,也就是我们这边说的“锅烟墨”涂到别人的脸上,最后大家都变成个花脸猫。
喝酒喝到想对歌,对歌对到日落坡。
不过,今年变了,按照我的安排,所有的姑妈都接到通知,大家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到“超级碗”走t台,秀自己的银妆。
这个活动后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银秀,也就是银Show。
本来一个村姑妈,我们是有能力接待的,但是现在多三十几个村的姑妈,节目顺序、休息换装、吃喝拉撒都是问题。
别家的姑妈来捧场,我们总不能让贵客饿着肚子回家。
手忙脚乱,活动在很无序的情况下开场了。有了头一天“斗歌”的铺垫,超级碗早早就坐满了人,背后的山坡上也是一样,特别是球场旁边的两颗大树,又挂得满满当当的,就跟邛山的金秋梨一样,压得枝条都要弯了,我真是担心,万一真的超负荷,掉那么几个下来,我的职场生涯结束了不说,说不好还会收到一张稳定的国家供养饭票。
伴随着轻快的音乐,选手们出场了。
第一个出场的,肯定精心挑选的角色。我们选的村里一个在读初中的女娃,我们给她配了9羽银冠,超过佩戴者身高的一半,分叉的两角间有四根银片,顶端为蝴蝶,蝶口衔瓜米垂穗,行走时龙凤颤动,美不胜收;颈饰为5个银项圈为主,刻有龙纹、花鸟纹,多层叠戴,盖住了整个脖子,起到了“散光板”的效果,把小姑娘脸上的青春、纯洁全部放大展现。
胸饰包括银压领、银胸牌、银吊饰。银压领为圆雕、浮雕结合,主纹为天麟、龙腾、花簇;银胸牌为多层长方形,饰有花鸟、几何纹;银吊饰则为多级链条,坠有蝶形、鸟形、鱼形等,行走时叮当作响。
手饰为大银手镯,用极细银丝编织成空花,工艺精致;背饰则为包括银背吊、银背牌。
盛世展银妆,美人立东方。
南东的银饰,是苗族人民用千年时光雕琢的“流动的史书”,每一件都凝聚着匠心与深情。当银角颤动,银铃作响,现场观众感受到一种震撼人心的美——那是苗族人民对生命的热爱,对文化的坚守,对美的追求。
银饰,不仅是装饰品,更是苗族文化的载体,它像一面镜子,照见了苗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它像一首诗,诉说着苗族的故事,传递着苗族的情感,让人感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美。
这个最先出场的姑娘,消耗了无数的菲林,赢得了满堂彩,当她秀完退场,观众集体起立鼓掌,经久不息。
没多久,朋友圈就开始疯传这个姑娘的照片,“银秀”两个字开始唱响。
往后的姑妈们,就没有这么优秀了,可能是生活条件变好了的缘故,好些姑妈都胖成球,根本看不成,不过观众们都是善意的,顶多就是调笑两句,也无伤大雅。
别人在看热闹,我却有点难受,打进来的电话实在有点多,我接都接不过来。除了要票的就是要名额的,就连州里面的演艺集团都和我商量,能不能加演一场。
对于领导的好意,我只有感谢,但是我只能拒绝,说日程已经全部排满,确实挤不出空当。可是对方不死心,说能不能晚上搞,因为那样的话,灯光效果会更好。
你以为我不想装灯光吗,我是没钱而已。
拒绝演艺集团之后,我开始在思考一个问题。银秀这个节目,其实是有很大的缺陷的,那就是观众寡坐着,参与感、互动感不强,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呢?
不得已,我只有到处请教。胡小敏说别问她,她电话接多了耳朵麻,还得准备迎接省萱萱的领导,累到不行;方轻源劝我少折腾点,现在整个局的警力都投入了还捉襟见肘;鸡哥让我意外,说能不能不要只照顾女性同胞,男同志也可以上去的嘛;倒是最想不到的是万敏,她建议我调芦笋队来,搞个千人大型秀,邀请观众一起跳舞。
听人劝,成一半。
我决定采纳鸡哥和万敏的意见。
所以,当天下午第一个出场的,并不是原定的美女角色,而是一个皱巴巴的老汉。
比旧报纸还要旧报纸。
这个老汉已经七十多岁了,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但是精神相当矍铄。我们给他扎上了新的包帕,让他身穿苗衣、脚踩草鞋、肩扛着犁耙、手提鸟笼就出场了。
这个老头也是好玩,刚开始的时候死活不肯出来“丢人现眼”,最后还亏得万旺给他现数了两百块钱。临出场的时候,老人家死活都不肯取下嘴里的旱烟斗,说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只要扛着犁耙就必须抽烟,不然就没得力气。
且随他去吧。
看惯了美女,突然出来的是一个老爷爷,观众们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可是一群摄影师就忙得不行,他们急忙换上长焦,一顿咔咔咔猛按。
这种画面肯定出图。
果不其然,没一小会,这张图又爆了圈。
高峰过后必然有低谷,接下来的节目并不精彩,甚至还有人在看台上打瞌睡,我从楼上看到,陆续有车辆离开了树林村。
这些人多少带着失望离开,大年初二来挤一场,最后看了个寂寞。
离开就离开吧,任何活动都不可能让所有的人满意。更何况,树林村是第一次举办,摸着石头过河,能有现在的效果我就很满足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等大多数姑妈都秀过之后,我们突然宣布,马上要搞一个千人大联欢,并且晚上还要加演一场,由州演艺集团和白天最亮眼的代表共同出演。
不过,门票要另收。
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来树林村才多长时间,我现在居然变成了个掉进钱眼的人。
我也不想另收门票,多少树林村需要钱。
演艺集团终究还是来了,他们决定要蹭我们的流量,自带简单的灯光来表演。
这让我们更加手忙脚乱,莫说陈俊不开心,就连方轻源都生气了,说是大过年的时间全部耗在树林村,他这个公安局长变成了保安队长。
安排完这些后,我们把所有的姑妈全部集中起来,伴随着嗡嗡嗡的芦笋,全体姑妈哗啦啦地进场,整个会场顿时就成了银的海洋,亮晃晃的差点闪瞎我的狗眼。
心随律动,观众慢慢被我们鼓舞下场,千来人挤在并不算太宽敞的球场,先是踩芦笋转圈圈,搞了一会不晓得音乐那里发了什么疯,放成了激烈的蹦迪乐。
完蛋了,这一下,大家都摇摆起来。
嗨到不行。
于是,树林村第三次爆圈,因为“蹦苗迪”。
看来,搞活动还得要有互动性,让观众有参与感。
活动告一段落,我累得筋疲力尽,就把晚上的活动交给村委会一干人,让他们配合演艺集团的人干活。但是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方轻源要在指挥部开会,而且张芷涵她们也来添乱。
张芷涵、董女士、张小菲想让我公权私用,给她们留个上t台的时间。
女人,咋这么喜欢臭美呢,而且这是苗族的活动,你几个有银妆吗?
董女士一如既往犀利,她说经过她沟通,已经和本地姑妈协调好了,别人同意把服装借借一晚。
借你个头,无非又是钞能力而已吧。
被逼得无奈,我只有跟演艺集团的同志沟通,请她们排节目,给这三个女人留一点时间。
谁曾想,演艺集团那边也在摇头。他们说,加塞名单的远远不止我一人,就连我们邛山的县长胡小敏,也要求到台上走走。
疯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