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背上的女童还在微微抽搐，那滴泪砸在他肩头，温热得不像幻觉。他刚想喘口气，怀里的残片猛地一震，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血字浮出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
“你救了他们。”
“可你听过献祭的规则吗？”
话音未落，沙滩远处的密林边缘，一道黑影掠过树梢，轻得像片落叶，却在落地时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魔气涟漪。云逸尘瞳孔一缩，反手将女童塞给楚寒：“走！别停！”
楚寒刚接住人，脚下一滑，差点跪倒。真气早已见底，刚才那一波火雷子炸得痛快，代价是现在连握剑的手都在抖。他咬牙撑住，低骂一句：“这破岛连喘口气都不让？”
苏清绾抱着男童，脸色发白。她指尖刚触到孩子手腕，就察觉脉象乱得离谱，像是有股阴寒之力正顺着经脉往心口钻。她想施针，却发现银针刚离匣就蒙了一层灰雾，针尖微微发黑——这林子里的空气，有毒。
三人刚冲进林子，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回头望去，那道裂开的崖缝已被巨石彻底掩埋，岩壁上的符文像被谁一刀抹去，尽数熄灭。可就在最后一道蓝光消失的刹那，云逸尘分明看见，石壁深处有东西眨了眨眼。
不是错觉。那是一只嵌在岩石里的巨大眼瞳，只开了一线，正冷冷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林子里的雾越来越浓，不是寻常水汽，而是带着腥味的灰白色烟瘴，踩进去就像踏进一锅煮烂的骨头汤。脚下泥土松软，每一步都陷得极深，拔出来时带起的不是泥，是混着碎骨的黑浆。
云逸尘走在最前，掌心伤口裂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没包扎，反而故意让血落在残片上。那东西一沾血，边缘立刻泛起一层暗红光晕，像是饿极了的野兽舔了舔牙。
“东南三丈，有杀气。”他忽然低声道。
苏清绾一惊：“你能看见？”
“不，是它在抖。”云逸尘抬了抬胸口的残片，“这玩意儿现在像个狗鼻子，闻到敌人就兴奋。”
话音刚落，一支符箭破雾射来，钉在前方树干上，箭尾符纸无火自燃，瞬间腾起一片绿焰。火焰不烧木，专追人影，贴着地面蛇行而来。
楚寒一脚踹断树根，横臂一拦：“别碰！这是‘追魂引’，沾上就甩不掉！”
云逸尘冷笑一声，反手抽出长剑，剑尖点地，真气一震。地面裂开寸许，他顺势将残片按进裂缝，血渗入土，刹那间，整片林子的魔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吸了一口，齐齐往残片方向涌来。
那绿焰一滞，竟调转方向，扑向符箭本体。箭杆瞬间焦黑，炸成碎屑。
“它以为我是头领。”云逸尘收回残片，冷笑更甚，“这群魔修，养的都是蠢货。”
可他刚说完，四周的雾突然动了。不是风，是某种规律性的波动，像心跳，一下一下，从地底传来。紧接着，三支新的符箭从不同方向射出，落地成阵，符纸拼出一个扭曲的“囚”字。
“不对。”苏清绾声音发紧，“他们不是要杀我们……是在赶我们。”
云逸尘眯眼望去，前方林路看似通畅，实则两侧树干上缠满细如发丝的黑线，地上浮土极松，一脚踩下去必陷毒坑。再往前百步，地势陡降，隐约可见一道断崖，崖下是一片死水沼泽，水面平静如镜，却不见半片落叶，连蚊虫都没有。
“Z字走。”云逸尘低喝，“别踩实路，专挑歪斜树根。”
众人依言而行，刚绕过一棵歪脖子老松，楚寒忽然闷哼一声，肩头飙出血线。一支袖箭擦着他颈侧飞过，钉进树干，箭尾刻着一个赤红印记——三只眼睛叠成三角，眼珠朝不同方向转动。
“林玄风的‘三瞳令’。”楚寒咬牙，“这老狗的手下都学会阴人了。”
云逸尘眼神一冷：“不是林玄风的人。林玄风的标记是独眼，这是‘三瞳魔宗’的暗记。他们早该灭门了，怎么还活着？”
他话没说完，残片又是一震。这次不是警告，是兴奋，像是闻到了熟人。
“他们在等我们跳崖。”云逸尘忽然停下，盯着那片沼泽，“那下面不是泥潭，是‘噬灵池’，专门化骨炼魂的玩意儿。踏进去，活人变干尸，死人变傀儡。”
苏清绾低头看怀中男童，孩子嘴唇发紫，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嘴里吐出几个字：“……祭品……归位……”
云逸尘一把扯下外袍，撕成布条裹住掌心，深吸一口气：“他们要活的。所以不会正面强攻，只会逼我们自己走进陷阱。”
“那现在怎么办？”楚寒喘着粗气，“我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云逸尘没答，反而把残片举到唇边，像吹笛子一样，轻轻吹了口气。残片边缘血迹蠕动，竟真的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是某种回应。
下一瞬，他猛然转身，一剑劈向右侧密林。剑光未至，林中已传来一声闷哼。一道黑影翻滚而出，面罩脱落，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眼眶深陷，嘴唇缝着符线。
云逸尘剑尖一挑，挑断他腰间皮囊。一枚青铜符牌掉落，上面刻着“入局”二字，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目标已入套，待令收网。”
“果然是局。”云逸尘冷笑，“他们不怕我们逃，就怕我们不逃。”
楚寒抢过符牌，捏碎一看，里面藏着一道传讯灵纹，正微微发烫：“还有后手，东南方集结了十二人，准备合围。”
苏清绾忽然道：“孩子体温在降，再不处理，他们会死。”
云逸尘沉默片刻，忽然将符牌捏得粉碎，灵纹炸开一道微光。他低声道：“引他们过去。”
话音未落，他抱着女童，猛然折返，沿着来时脚印逆行十丈，一脚踹开一堆枯藤，露出一道狭窄岩缝——正是他们最初逃出的崖底死角。崩塌时落石掩埋了大半，只留一条勉强容身的缝隙。
“进来！”他低喝。
四人挤进岩缝，屏息贴壁。不到半盏茶功夫，林中杀气暴涨，十余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掠出，汇聚在断崖边，为首的魔修低头查看符牌，冷声道：“目标已入噬灵池范围，准备收网。”
另一人迟疑：“可传讯中断，会不会有变？”
“不会。”那人冷笑，“进了这林子，没人能反着走回来。那条路，早被我们埋了‘回魂钉’，踏上去就会被幻象拉住，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岩缝内，楚寒差点笑出声，被云逸尘一把捂住嘴。
等魔修大队远去，苏清绾才低声问：“你早知道能回来？”
“不知道。”云逸尘摇头，“但残片知道。它刚才抖得厉害，不是怕，是笑。它喜欢这种‘反着走’的玩法。”
他低头看向怀中残片，血字已变：
“他们不是来杀你——是来引你。”
苏清绾皱眉：“引你去哪儿？”
云逸尘没答，指尖轻轻抚过残片边缘。那血字像是活物，正缓缓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拼出新的句子。
楚寒忽然低声道：“外面有动静。”
云逸尘抬眼，透过岩缝缝隙望去。林中雾气不知何时散了大半，月光斜照，照在那片“噬灵池”上。水面依旧平静，可就在池心，一圈涟漪缓缓荡开。
没有风。
没有落物。
可涟漪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池底缓缓升起。
云逸尘的手按在剑柄上，掌心血痕再度裂开，一滴血落在残片上。
残片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