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胸口的洞口不断渗出灰雾,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身形摇晃得厉害。云逸尘一把扶住他肩膀,掌心贴上其后背,真气缓缓送入,试图稳住那即将溃散的魂体。
“别浪费力气。”老者声音发虚,却仍带着几分倔强,“我撑不了多久了。”
苏清绾立刻从药囊里取出一枚温润丹丸,指尖微颤地递过去:“这是凝神固魄丹,虽不能治本,但能延一时三刻。”
老者看了她一眼,嘴角勉强扯动了一下:“好孩子……有心了。可我的魂早就不是‘完整’二字能形容的了。”
慕容雪蹲下身,袖中一只赤线小蛊悄然爬出,顺着老者衣角向上游走,在那伤口边缘绕了一圈后迅速退回。她眉头一拧:“这伤是活人下的手,用的是‘断魂钉’,专破灵体根基。对方不仅知道你存在,还清楚你的弱点。”
楚寒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窗外翻涌的雾气:“现在说这些没用。问题是——谁干的?还有没有第二波?”
话音未落,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气喷在地面,石砖竟发出轻微腐蚀声。
云逸尘眼神一沉:“先不说别人,您得把话说清楚。竹简、剑令、断渊井……这些到底怎么回事?您又是谁?”
老者喘息片刻,抬眼看向他,目光复杂得像压着千钧重担。
“我是云归元。”他缓缓道,“百年前,云家护令大阵的主阵之人。那一夜大火烧起时,我没死,却被最信任的人亲手钉进了结界阵眼,成了维持封印的‘燃料’。”
空气仿佛凝住了。
云逸尘呼吸一顿,脑海中闪过族谱里那个名字——失踪已久的叔祖,曾被誉为“阵法第一人”,却在家族覆灭前一夜人间蒸发。宗门记载说是叛逃,可没人说得清真相。
“我不信。”慕容雪冷声道,“若你是云家长老,为何百年来从未现身?任由血脉凋零?任由仇人横行?”
“因为我动不了!”云归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与悲痛交织的光,“我的魂被锁在这方寸之地,只能借外力触发显形。而每一次出现,都会引来监视者的注意。刚才那一击……就是代价。”
他说完,身体又淡了几分,连声音都开始飘忽。
苏清绾心头一紧:“那您这次冒险现身,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们。”他盯着四人,“也为了云家最后的希望。天穹剑令另一半藏在断渊井底,那是唯一能解开当年真相的东西。林玄风手里握着半块,已经可以号令群修。若让他集齐……整个修仙界都将陷入血雨腥风。”
楚寒摸了摸鼻子:“听起来挺严重。可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万一这只是个陷阱呢?”
“你可以不信。”云归元闭了闭眼,“但云逸尘……你能否认体内那股血脉共鸣吗?刚才你碰我时,有没有感觉到一丝熟悉的牵引?那是同源之血在回应。”
云逸尘沉默。
他确实感觉到了。那种源自骨髓深处的震颤,像是祖先低语,又像是命运轻推。
“所以您要我们去取回剑令碎片?”他问。
“对。”云归元点头,“只有带着竹简印记的人才能靠近第一道禁制。你们已经触发过结界,具备资格。我会给你们地图、通行令,还有一句警告——井边的影子,不可轻信。”
“又是影子?”慕容雪皱眉,“这话你之前也说过,到底什么意思?”
“因为……”老者声音越来越弱,“当年骗我的,就是我自己影子里的人。”
众人一怔。
这话听着荒唐,可在场谁都没笑。他们见过太多诡异之事,早已明白: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站在面前,而是你以为的“自己”,其实早就换了模样。
云逸尘深吸一口气:“我们要怎么做?”
云归元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卷泛黄帛书和一枚青铜令牌。帛书上绘着山川走势,中间一点朱砂格外醒目;令牌则刻着繁复纹路,隐约可见“云”字暗印。
“地图指引断渊井方位,通行令可开启外围门户。”他将两物递出,“至于那句话……等你们到了就会明白。记住,井底无水,唯镜照心。影动,则杀机现。”
云逸尘接过东西,触手冰凉,却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前世曾握过千万遍。
“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他低声问。
老者看着他,眼神忽然柔和下来:“替我……去看看云家祠堂前的那棵老槐树。百年前我离开那天,它刚开花。不知现在……还能不能闻到香味。”
话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苏清绾眼眶微红:“您放心,我们会带您回家。”
“家啊……”云归元笑了笑,身影如风吹残烛,明灭不定,“我一直都在家,只是回不去罢了。”
突然,他身子一僵,瞳孔骤缩。
“快走!”他嘶声道,“他察觉了第二次!结界马上就要封锁全境!再不走,谁都出不去!”
楚寒立刻转身:“窗户走!正门肯定被盯死了!”
慕容雪收起毒蛊:“我来断后!”
苏清绾想去扶老者,却被云逸尘一把拉住:“他已经不在了。”
众人回头。
只见云归元的身影正在缓缓化作点点金光,如同夏夜流萤,无声飘散。最后一缕光芒飞向云逸尘胸前玉佩,轻轻一颤,没入其中。
石室内恢复寂静。
只剩桌上那只酒壶,静静地立着,壶身微微发烫。
云逸尘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与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走。”他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去断渊井。”
楚寒咧嘴一笑:“终于不用听老头唠叨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临死前那句‘井边的影子’,听着怎么那么瘆得慌?”
“怕了?”慕容雪瞥他一眼。
“我?怕?”楚寒拍胸脯,“我连鬼都睡过,还能怕个影子?”
“那你昨晚为啥抱着剑喊‘妈妈’?”苏清绾小声嘀咕。
“咳!”楚寒脸色一变,“谁说的?那是梦话!纯属意外!”
云逸尘没理会他们的斗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浓雾依旧,但隐隐能看到结界边缘有金光流转,像是某种机制正在启动。
“结界在收缩。”他说,“最多半炷香,这里就会变成死地。”
“那就别等了。”慕容雪站到他身旁,“按图上路线,穿过前方古林就能抵达断渊井外围。但路上肯定不干净,那些怪物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那就打出去。”云逸尘收起地图,握紧手中长剑,“谁拦路,谁就死。”
楚寒耸肩:“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合计一下分工?比如谁负责探路,谁负责断后,谁负责讲冷笑话缓解气氛?”
“你闭嘴就是最大贡献。”慕容雪翻了个白眼。
苏清绾整理好药囊,轻声道:“我可以辅助疗伤,也能用银针干扰敌人行动。”
“那就这么定了。”云逸尘转身面对三人,“我主攻,楚寒策应,慕容雪控场,苏清绾居中支援。目标明确——突破封锁,找到断渊井,带回剑令碎片。”
四人彼此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已有默契。
就在此时,桌上的酒壶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所有人动作一顿。
云逸尘缓步走回,伸手握住壶身。
温度比刚才更高了,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刚想细看,壶盖却自行弹开,一道微弱金光射出,在空中凝成三个字:
别回头
字迹一闪即逝。
壶身随即冷却,再无异状。
楚寒干笑两声:“哈……看来老人家还挺会玩神秘学这一套。”
没人接话。
云逸尘盯着那壶,缓缓将它塞进怀里。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也不是幻觉。
而是一条命换来的提醒。
他转头看向窗外,雾色渐浓,结界的光纹已逼近石室外墙。
“出发。”他说。
四人同时迈步,朝侧窗跃去。
就在楚寒最后一个翻身而出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整间石室被一层金光彻底包裹,门窗消失,墙面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存在痕迹。
他们出来了。
但也再也回不去了。
队伍落在一片枯树林中,落叶厚积,踩上去沙沙作响。前方雾气深处,隐约可见参天古木交错成廊,枝叶遮天,不见天日。
云逸尘展开地图,对照方位。
“沿着这条路走,三天内可到古林尽头。”他说,“路上尽量少生事端,保存实力。”
“懂了。”楚寒活动手腕,“除非它们主动找上门。”
“一定会的。”慕容雪望着前方,“你看地上。”
众人顺她所指低头。
泥土表面,赫然印着几道新鲜脚印——大小与人类相仿,但五趾分离,末端尖锐如爪。
而且方向一致:正对着他们来的路。
云逸尘眯起眼。
这些脚印,是刚刚留下的。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