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夸张的,现在队伍前进中,殷庄一手牵着马,若无点其他事吊着他心神,他下一秒便能在马上,沉沉入睡。
思来想去无头绪,诸葛喻睨了一眼陆执后,将马策得同殷庄近了些,准备同他说说话。
将早上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陆执今天的声音也不太对劲,太过沙哑 ,不太正常。
仅仅过了一夜,却叫诸葛喻觉得,他像是睡了几辈子似的。
昨晚一定发生了些他不知晓的事情,他想着问一问殷庄的想法。
殷庄此人,嘴贱归嘴贱,但做人看事,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章法,有些眼界,就连诸葛喻,也抵不过。
殷庄眯着眼,没什么精气神的坐在马上,晃来晃去,手指从一旁草丛里面掐了一根黄草,叼在嘴巴里面轻轻咬着。
再加上他这一阵萎靡不振的模样,像极了那些吸五石散的人。
人骑在马上,身体晃悠的倒过来,倒过去,看得人心惊胆颤。
诸葛喻策着马同他并肩而行。
“你过来干什么”。
“离我远些。”
“你怎么身上一股狐狸味?”
“和白泽大人一样,身上也是一大股子狐狸味。”
但两者还是有点区别,陆执身上的狐狸味比较干净清爽,隐隐带着一点山茶花香气。
殷庄身上的,估计是昨天被舔的那一口舔得有些重,那白媚欢留下的狐狸味还未散去。
殷庄伸手挥了挥,他犯困的时候,鼻子比狗灵。
“你臭死了,离我远点。”
殷庄暗自嘀咕,怎么都是公狐狸精,这狐狸和狐狸之间,味还这么讲究?
诸葛喻还没说话,先被殷庄这挥手赶蚊子的态度给气得心头一哽。
诸葛喻质问他:“你可还记得自己什么身份?”
殷庄声音困倦,不走心的回:“当然记得。”
“尊敬伟大的陛下身边的走狗,殷家没人要的小畜生。”
说白了,都是被人当做畜生看的。
诸葛喻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诸葛喻心里有事,没太计较殷庄这副态度。
他思量着开口:“昨夜,你可有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同寻常的动静?”
殷庄半耷拉着的眼睛,往上掀起一点眼皮,探究的看着诸葛喻。
“有几个捕妖师趁着夜色,去林子里嘘嘘算吗?”
诸葛喻:“……”
不知这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诸葛喻只好压着声音,把话挑明:“你昨夜在关押妖狐的笼子旁守夜,那边可有发生点不同寻常的事?”
诸葛喻眉头轻皱成一团,看了一眼陆执的身影,也顾不得他和殷庄的谈话会不会被前面大人给听见。
“我今早起夜时,似乎看见大人从关押妖狐的笼子里出来。”
殷庄原本还困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目光炯炯的看向诸葛喻。
“细说。”
向来看彼此不顺眼的队长和副队长两人,因为有了需要共同探究的一件事,现下脑袋靠得极近。
诸葛喻不太适应的侧了侧身,避开殷庄看好戏的眼,同他将事情慢慢道来。
“今早天色还未明朗时……”
最后诸葛喻一句话总结:“大人如今嗓子哑了,脖子上也落了伤痕,估摸着昨夜有不知名的妖物袭击。”
殷庄:“……”
最后无语的人变成了殷庄。
又是嗓子哑,又是抓痕的,还从狐狸的笼子里面出来,是个男人都能猜出来,白泽大人昨晚去干了什么。
可能干了只狐狸。
殷庄将昨晚狐狸笼子的异动联系起来,第一时间就猜出了点事。
当然,这话殷庄不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太过聪明的人,死得也过快。
怪不得他昨夜起身后,屁股一碰地,莫名其妙的困意袭来。
整个人的意识像是被扯成了两半,身体告诉他,他还不困,脑袋告诉他,他困了,得睡觉。
双方意识互相拉扯着,勉强熬到了今夜。
殷庄没将实情告诉诸葛喻,这种成年少男的世界,和他们这种没开过荤的纯情男人说不清楚。
“总之,没什么大事,大人的事,你别管。”
“下次若是碰见了,自己提前把耳朵给捂住,眼睛给遮住。”
殷庄语重心长:“诸葛喻队长,这事你得听我的,我是为了你好。”
明明差不多年纪,对方这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说教姿态,叫诸葛喻气得咬牙。
他手上鞭子一甩,下一刻同殷庄离得半寸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
“哟,生气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殷庄骑马过去,故意撞诸葛喻的肩膀,撞人的时候,他低着声音恶道:
“便是告诉你了,你一个童子鸡,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诸葛队长这些年,怕是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拉过。”
更别说进一步更深的交流了。
连床上那些事都不懂,还在这里瞎咧咧的问,殷庄不得逮着机会,笑死他。
“闭,嘴。”
见他被气得脸色难看的样子,殷庄畅快的笑出声。
落井下石的事情,他最是擅长。
“哈哈哈,队长,你不会,我教教你?”
殷庄一个嘴贱,说话没有顾忌:“这活儿,得先从和人亲嘴儿开始。”
殷庄像模像样的伸手: “亲嘴的时候,你得张嘴咬对方……”
殷庄还有好些荤话没说完,敏锐的察觉到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一行上百人的队伍,怎么就突然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笑声了?
殷庄再抬眼一看,刚刚还恼羞成怒的诸葛喻冲他冷笑,露出一个看笑话的表情出来。
殷庄感觉自己后面有点冷,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给盯上了似的。
他收好笑,缓缓回身一看,正好同陆执的那一张俊脸撞上。
“大,大人?”
殷庄头皮发麻的喊了一声,盯着陆执面无表情的眼神,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感。
陆执异色双眸紧紧盯着他,威压越来越重,四周的磁场瞬间变了样,排山倒海的压力,朝着殷庄袭来。
陆执居高临下的冷眼注视着他 ,一字一句,字音很重:
“你方才说,喜欢同诸葛喻亲嘴?”
一旁看好戏的诸葛喻:“……”
他忍不住出声,想纠正陆执的说法,什么叫殷庄喜欢和他亲嘴?
“大人。”
诸葛喻刚出声,陆执淡漠的眼神冷冷扫视他一眼,对方眼底寒气四溢,隐隐有杀意翻滚。
“嗯?”
诸葛喻见状心脏一紧,要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面,似有千斤重量,难以说出口。
陆执听岔了,他方才以为殷庄看出他和颜千茶的首尾,借着这事和诸葛喻说荤话。
在这种事情上,旁人借状编排颜千茶的话,叫他有些生气。
殷庄稍微一想,倒是明白了缘由 但他不好当面解释说他没编排白泽大人和他小情狐狸的话。
本来其他人都不知道神兽同狐狸有一腿,他这一说出来,便真坐实了他的黑锅。
殷庄到喉咙口为自己辩解的话混着黑锅,一起往肚子里面咽。
殷庄低着头,像是默认了陆执刚才说的话。
陆执有心惩戒他,便道:“既是如此,那我若是不成全你们,倒是成了我的不是。”
诸葛喻策着马轻轻往后退了退:这个们字?
同他应该没有关系……吧?
结果证明,诸葛喻在某些方面的预感,还挺灵敏。
下一刻,陆执手指微动,殷庄从他的马上被看不见的东西给提溜到诸葛喻的马背上,同诸葛喻面对面的坐着。
“这么喜欢说混话,这下你二人亲着嘴说。”
陆执今日本就火气大,这两人偏偏还撞他枪口上,不惩戒他们二人,都说不过去。
诸葛喻这下和一脸菜色的殷庄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
两人眼神交流,互相进行了几百个回合的无声对骂。
这一路颠簸,殷庄坐在前面挡住诸葛喻的视线,偶尔后者往前倾倒身体,前者往后倾倒,便险之又险的,差点嘴碰嘴。
真差点像陆执说的那般,亲嘴说话。
殷庄咬着牙,压着声音怒骂: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路这么平坦,你就非得往我身上撞。”
常人常说诸葛家专出马上君子,尤其练得一手驯马的好本事,本事不本事的,殷庄倒是没看见,只看见了一个要占他便宜的色批。
殷庄瞧着,什么君子之风,倒也挺无赖。
“你还好意思说。”
诸葛喻对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望尘莫及,要不是他骚话连篇,脸皮厚,哪里会导致现在这种局面。
仔细说来,诸葛喻还是被他无辜牵连的那个人。
“诸葛队长,笑笑呗,你现在这模样,真像是死了老婆的寡夫。”
脸色难看得很。
殷庄这人,就不能给他得瑟的机会,一得瑟,就嘴贱。
诸葛喻又冲他冷笑,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脸上的神色,无不在表明,殷庄完了。
殷庄见他神色不对劲,下意识的扭头看骑马走在前面的陆执。
视线对上的是陆执的那颗极其饱满富有压迫感的后脑勺,而不是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睛时,殷庄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转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诸葛喻。
见死对头吃瘪,诸葛喻唇角微勾,无声息的笑得畅快。
殷庄见他笑,那一张缺德的闲不住的金嘴又开始了:
“笑得再好看,也没个媳妇,真是可怜。”
孤寡男人,真可怜。
没媳妇?
媳妇跑了?
颜千茶跑了?
前方的陆执立在空中的隐形黑色兽耳敏锐的竖起来,自动捕捉到关键词,而后满眼杀气的回过头。
殷庄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又上来了。
脊背发麻,身体下意识的紧绷着。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又是一副我要完了的神色?”
两人刚认识时,这诸葛喻一天摆着张臭脸,现在熟了一点,倒是不摆臭脸了,就是那表情,叫殷庄总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完了的感觉。
真晦气。
诸葛喻收起表情,神色恭敬的唤道:“大人。”
“还想骗我。”
殷庄得意的挑起半边眉毛,笃定的回头一看。
“我信你个……”鬼。
殷庄:“……”
他今日好像真的要完。
殷庄本来还想等着回京后,靠着他这张金嘴,四处闯祸,给殷家多招点仇敌上门,灭他全家一个不留。
结果人还没回京呢,就要因这张破嘴先将小命给交代在了这里。
诸葛喻幸灾乐祸的心情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陆执这只瑞兽不按常理出牌,他不实行冤有头债有主制度,不按照谁的破嘴说了话,惩罚谁。
而是实行连坐。
诸葛喻身为殷庄的说话搭子,被连带了惩罚。
诸葛喻出言,想挽救一下自己在陆执那里的形象: “大人,我……”
但陆执只道一句话,就叫诸葛喻心脏重重一颤,认命的闭上了嘴。
“你们人类有句话。”
“治下不严,领导者的错。”
“你为队长,他为副队长。”
人类的事,陆执知之甚少,但他们兽内部,等级严苛分明,人族也应是如此。
从制度上来说,殷庄是诸葛喻的手下,他治下不严,理应一同承担责罚。
白媚欢今日比较老实,一路上都没有作妖,也没有同笼子里面其他妖物调情,老实得像是一只正经狐狸。
昨日他身上被诸葛喻和殷庄往身上绑了一根绳子,现下见他老实,陆执招手,昨夜绑在他身上的那根绳子被陆执召回,用在了诸葛喻和殷庄两人的身上。
两人面对面的,被绳子绑在一起,随便一个角度看过去,十分亲密。
“你小心点,说话的口水别喷我嘴巴里。”
殷庄一天之内得了陆执两次惩戒,这下说话也不敢大声说了,收敛了点无赖的性子,用气音冲诸葛喻道。
两人现在靠得极近,呼吸喷洒在对方脖子上,怪难为情的。
殷庄在马上打了个哈欠,一番折腾过后,困意来袭,觉得这样还挺好,他直接十分光棍的将脑袋往诸葛喻身上一靠,闭着眼睛就睡。
“到地了叫我。”
昨晚睡得怪不舒服的。
诸葛喻怒。
恨不得一剑捅死这家伙。
祸他闯的,现在还十分安心的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