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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漆黑。

耳畔只有自己鼓风机似破拉风箱的喘气声,每抽一口气都像吞刀子,刮得喉咙里又干又辣。身子底下硬邦邦冷飕飕,后背肩胛骨那儿分明硌着块带尖角的玩意儿,肯定不是枕头,八成是块棱角分明的水泥疙瘩或者断裂的钢筋头。后背那点新长肉的地儿挨着这冰凉梆硬的物件儿,钻心地酸,疼倒像是麻木了。

滴答。滴答。

空洞的水滴声在死寂里跟催命符似的敲着,一声声砸在耳膜上,砸得人脑仁子嗡嗡响。空气里一股子沤烂了的铁锈混着发霉被套的味儿,贼冲鼻子,闻两口就觉着肺管子都堵得慌。

苏桐拼命撑开眼皮。视线里一片模糊,像蒙了层劣质保鲜膜,灰蒙蒙啥也看不清。用力眨巴了两下,好歹面前一堵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墙稍微清楚点。墙上坑坑洼洼的,锈蚀的地方大片大片翘起来,颜色跟凝固的猪血似的。冰凉的气息顺着那大铁皮直往她骨缝里钻,激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醒了?”一个凉冰冰、听着年纪不大但没啥温度的男声,冷不丁从旁边黑影里冒出来。

这声儿炸得苏桐魂儿都差点飞了!心脏在肋骨缝里狠狠一撞,差点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做自由落体!躺地上太久身子是僵的,脖子更转不动,只能眼珠子死命往发声的犄角旮旯斜。

昏暗中,角落里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轮廓。

那人靠坐在一堆垒起来的破轮胎上,两条腿闲闲地交叉着,姿势瞅着挺放松。光线太暗,只能看见他一双手放在膝盖上,细长白净的手指头跟玉雕出来的似的,和这灰扑扑脏兮兮的破地方简直不像一个画风!指间夹着个金属小玩意儿,正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在膝盖骨上敲,发出“嗒…嗒…嗒…”单调又磨人的脆响。

一股寒流瞬间从苏桐的尾巴骨蹿到天灵盖,比后背上那冻死人的铁皮还凉!她能活着,没被扔化粪池或者抓回那个黑诊所切片儿,已经算是上辈子祖坟冒青烟?可眼前这主儿……听着声儿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邪乎劲儿,比那群光会喊打喊杀的糙汉们还吓人!

“你…咳咳…”刚想张嘴问“你是谁”,喉咙就跟砂纸磨过一样,破锣嗓子咳得撕心裂肺,肺管子扯得生疼,连句囫囵话都凑不整。

嗒…

那敲击声停了。角落里的人影动了动。

“省点力气吧,”那少年音又响起来,不急不慢,每个字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冰碴子味,“半条命都埋土里了,搁这儿演什么失忆梗呢?”他似乎往前微微倾了点身子,阴影里那双眼睛的轮廓好像挪了过来,带着实质性的压力,钉在苏桐身上。

苏桐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他妈真认识我!

“刚那手拆吸粪罐子吸铁的活儿,玩儿挺大啊?”那声音里带上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听着像夸赞,可苏桐只觉得后脖子汗毛一根根立正站好,扎得慌!“隔着两条街都听见你那动静儿了,跟放了一串麻雷子轰天雷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那儿翻江倒海?啧啧啧……”

那声调拖得有点长,像是在欣赏她的狼狈。

苏桐脑子飞快地转,比高考最后十五分钟涂答题卡还急!体内那股要命的虚脱感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冲刷着,骨头缝里空落落的,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咕噜噜唱空城计。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露怯,哑着嗓子挤出声音:“你是谁的人?”

问题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太嫩!这不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是落单的兔子吗?

果然,角落里很轻地笑了一声。不是那种开怀大笑,像是听见什么特别可乐的蠢话。

“我的人?”少年音里那点戏谑的劲儿更浓了,好像听到了年度最佳笑话,“那群追你连裤衩都跑飞的货色?他们也配?”他手腕随意一翻,指间那点微弱的金属反光跳了一下,“我叫林溪。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顺便捡个漏的。”

林溪?

苏桐脑子里瞬间拉起了最高级别的防空警报!这名字咋一点印象没有?可这鬼地方,这时间点,一个人摸黑猫这老鼠洞里来,还他妈正好“捡”到我?这概率比自己出门捡到彩票中五百万还低一万倍!扯犊子呢!

身体内部那阵由极撑变成极虚的绞痛感又开始作妖,像饿疯了的土拨鼠在疯狂啃噬她的五脏庙。后背靠着的那冰凉大铁皮,这会儿反倒成了唯一的依靠,丝丝凉意渗进皮肉里,勉强压着那让人想撞墙的空虚感。她能感觉到左手手指头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那破铁盒子还在掌心攥着呢!冰冰凉,安安静静,跟块真的黑石头没两样。

“捡漏?”苏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牙关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饿的,“捡个半死不活的人能顶啥用?炖汤还不够塞牙缝呢……”

“呵呵,”林溪那声轻笑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瘆人,“别人眼里快咽气的破烂,搁我这儿没准就是块蒙尘的宝贝疙瘩呢?”他那边传来了点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好像人站起来了,但离得还有点距离,嗓音在空旷里幽幽地飘过来,“再说了,那黑乎乎啃铁皮吸能量的野路子,全城也没第二份吧?跟变戏法似的,这稀奇还不值张票钱?”

苏桐的心彻底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底!他知道!他什么都看见了!黑石头啃铁罐子吞电驴那点事儿,人家门儿清!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比被人拿枪顶着还恐怖!枪口你还能看见,这家伙藏在黑暗里,连他下一步想干啥都摸不着!

本能地,身体深处那点微弱的“求生欲”和啃铁皮吸能量带来的模糊“身体记忆”开始自动搅合。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仅存的那点渣渣力气,试图往后头那块冷冰冰硬邦邦的大铁皮再贴紧一点点。隔着薄薄一层湿透又沾满污泥凝固得跟铠甲似的破衣服,那巨大铁皮特有的、厚重冰冷的触感无比真实。

不知道是不是饿昏头产生幻觉了,那冰凉铁板子里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极其极其微弱的…让她骨头缝里发出细微渴求的波动?跟饿急了闻见隔十条街飘过来的炸鸡味似的,有,但吃不着,更馋了!

铁盒子!快动啊!给点力啊大哥!这会儿装什么死石头!

苏桐心里在疯狂咆哮。

结果呢?左手心里那破玩意儿死沉死沉的,凉得她手心都快冻木了,丁点反应欠奉!比庙里的泥菩萨还稳当!

就在她心里骂娘骂到第三轮的节骨眼儿上,脚步声靠近了!

嗒…嗒…

不是之前的轻敲,是鞋子踩在水泥地上那种略有点空旷回响的声音,很轻,但一步步跟踩在她神经绷紧的弦上似的!

苏桐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破骨头架子都在本能地发出警报!她只能努力转动眼珠子——林溪已经走到了她瘫倒位置的前面几步远,虽然还陷在阴影里,但借着高处不知哪个旮旯缝透进来的那点可怜巴巴的微光,能勉强看清个大概轮廓。

真年轻!看着顶多十七八!不是那种奶味儿的学生崽儿,是带点清冷的少年气,尤其那双眼睛,在昏暗里都亮得出奇,像装了聚光小灯泡!脸蛋长得是真没话说,线条干净利索,下颌线那叫一个清晰,就是眼神太瘆人!居高临下地扫过来,带着一股子肆无忌惮的打量,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出土的兵马俑。脸上好像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那笑意却半点暖意没有,凉飕飕的,看得人心底发毛。

更要命的是,他手里把玩的那个小金属玩意儿!随着他走动,那东西在指间翻出细碎的冷光。先前还看不清,现在瞅清了——那哪是普通的小零碎!是把形状极其奇怪、开了刃的小匕首?刃口细得跟柳叶儿似的,弧度却有点诡异,刀尖儿还带点诡异的弯钩!

苏桐心里就剩一句国骂:操!放大版修眉刀?

“这就怂了?”林溪在她身前几步远停下脚步,没再往前凑,大概是嫌她身上那股子混合了干涸粪污、馊血沫子和汗臭的终极生化炸弹味儿?他那清冷的少年音里毫不掩饰那股子嫌弃,“刚才生拆铁桶啃电驴的威风呢?吓得尿裤子那几个怂包要是知道你躺这儿跟滩烂泥似的,肠子不得悔青了?”他晃了晃手里那把开了刃的、形状古怪的金属片,薄刃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幽微的冷光。

苏桐感觉自己就像菜市场砧板上的五花肉,被人来回掂量着肥瘦!这憋屈劲儿!可她现在是真一点招儿没有,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一砧板鱼,活蹦乱跳那会儿力气用过了头,现在瘫着就剩瞪眼的份儿。

“你到底……想咋滴?”她嗓子哑得不行,问完这句就想大喘气。

林溪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没立刻接茬。他那双能冻死人的漂亮眼睛依旧跟x光机一样在苏桐身上来回扫视,重点在她腰腹间那破烂衣服盖着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地方可是之前被捅过的“重点区域”。

“你这肚子上的‘门洞’,”他那语调随意得就跟聊今儿天气不错似的,“刚缝上没多久吧?拿铁疙瘩和焊枪硬糊上的?这‘修车’的手艺够糙的啊。”

苏桐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操!这王八蛋眼睛是电子显微镜吗?

没等她酝酿好回怼的话,林溪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多了点实质性的冷意:“我讨厌废棋。更讨厌把自己搞成废棋的……蠢人。”那声调往下压了压,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威胁,“给你两条道儿。要么,搁这儿挺尸,我费点劲儿捡吧捡吧,当垃圾扔出去也算打扫环境。要么……”他话音故意顿住,捏着那柄薄如柳叶的诡异小刀,随意地朝着不远处黑暗中指了一下,语调轻飘飘地往回挑,“把那铁盒子里头,那颗胃口比饕餮还大的‘饿死鬼脑子’,给我看看?”

最后几个字,如同三九天的冰锥子,狠狠扎进苏桐的耳朵眼儿里!

他知道了!他连“黑石头”是啥玩意儿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句“饿死鬼脑子”一出来,苏桐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血液都凝固了半截!比被人扒光了扔大街还透心凉!

这秘密……是她在这操蛋世界最大的底牌和死穴!

“甭想!”苏桐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像濒死的猫,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和戾气,“有种…你就把我…剖了…自己挖!”她右手死死抠着地面上的碎石渣子,企图借点力,可身子软得跟面条似的,刚抬起来半寸,就因为那剐心的饿劲儿头一晕,又重重摔回冰冷的钢筋碎石上,后背那伤口撞在钢筋棱角上,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闷哼一声。

她左手倒是条件反射般猛地一缩,想把那盒子死死护在心口!结果人在地上瘫着,这用力一抱的动作就跟溺水的人胡乱扑腾差不多,反倒让那冰冷的铁盒子隔着衣服直接顶到了左边肋骨上,冰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林溪看着她的垂死挣扎,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他非但没靠近,反而又往后退了半步,似乎真怕沾上她身上那层生化污垢。他手里那把造型诡异的小刀停止了晃动,被他随意地垂在身侧,刀尖斜指着地面。

“看来…还没饿到份儿上?”少年音调拖长,带着种冰冷的玩味,像是在掂量实验品还有多少承受的潜力。“行啊…有骨气。”他忽地轻笑一声,随即语调陡然变得像淬了冰渣子,“那就挺着吧。希望等下那帮‘通下水道的’摸过来的时候,你这骨头还硬得起来。”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明摆着——那群打不死的凶徒正满城撒网找你呢!

话音刚落,林溪根本不给苏桐反应时间,身影突兀地朝旁边那片浓稠的黑暗一折!

哗啦!

几块倚在墙边摞起来的破木板被他一撞,哗啦啦倒了一片!卷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苏桐被这动静惊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烟尘弥漫中,人没了?!

她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能侧着耳朵听!脚步声朝着更深处那堆乱七八糟的工业垃圾后面去了!

“站住!”苏桐急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想翻个身,至少把脸转过去!后背伤口像是被粗糙的钢筋茬子又划拉了一下,疼得她眼前发黑!但身体的剧痛和体内那股席卷而来的巨大空虚感瞬间淹没了所有念头!饿!饿得抓心挠肝!饿得想把身下这块大铁皮都啃了!

左手心里一直死寂的盒子,这时候居然又死命地震了一下!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传达出清晰无比的催促!目标明确——旁边地上扔着的一截锈得掉渣、小臂粗细的短钢筋棍!

苏桐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尊严?防备?秘密?在能把灵魂都烧成灰烬的极致饥渴面前,算个屁!

她像个虫子似的,用尽最后那点渣力气,朝着左手边阴影里那截丢在水泥地上的锈铁管儿蛄蛹!冰凉的水泥地蹭着她已经磨破的胳膊肘和胯骨,火辣辣的疼。可体内那汹涌的空洞饥饿感完全主宰了身体!

快!再近点!

指尖终于碰到那截铁管冰冷的表面!一股刺鼻的铁腥味和锈灰味直冲鼻孔!

嗡——!!!

左手里的盒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动!像个饿鬼看见了肉!一种微弱但贪婪的吸扯力瞬间传递到手心!

苏桐几乎是哆嗦着,沾满污泥和干涸黑血的手指一把死死抠住了那截冰凉滑腻的铁疙瘩!

滋…啦…

一阵极其轻微、令人牙倒胃酸倒流的金属消融声。

那截小臂粗的实心铁管,被她手指抠住的那一段,肉眼可见地迅速黯淡下去!锈蚀的铁红色瞬间化为灰扑扑的、毫无生气的死灰色!像被无形的强酸腐蚀!然后……

喀嚓!

短促而清脆的断裂声!

那硬度惊人的铁管子,在她手里像块风干了几百年的烂木头一样,应声断成了两截!切口处极其光滑,没有任何棱角,只有一层细腻如面粉般的灰白色粉末簌簌落下!

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带着浓厚铁锈腥气的清凉细流,猛地顺着指尖钻了进来!

“呃啊——!”

苏桐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类似悲鸣又像喟叹的声音。那感觉…像在沙漠里跋涉到脱水边缘的旅人,突然喉头被灌进一小口混杂着泥沙的冰水!凉!透心凉!暂时压住了那股焚身的燥热渴意!但那点东西实在太少太少,刚刚湿润了嗓子眼,那饥渴的熔岩瞬间咆哮着反扑!不够!远远不够!那点细流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体内那巨大的黑洞吞没,激起的是更加狂躁、更加疯狂的食欲!

身体像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微小刺激强行激活了一点点!

苏桐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混着黑泥的冷汗。借着这股劲儿,她终于像条离水的鱼,猛地一下从地上弹起上身!手撑在地上,破风箱似的胸腔剧烈起伏,贪婪地看向刚才林溪消失的方向——那片堆满破轮胎烂铁皮的垃圾堆后面!

空无一人!

只剩下刚才被他带倒的一片木板横七竖八地躺在灰尘里。

只有林溪那带着冰碴子味儿、仿佛还飘荡在浑浊空气中的最后两句话:

“……这地方归你了。对了,上面那几个‘通下水道的’估计还有三分钟抵达战场。是跑…还是等他们来帮你‘通通肠胃’?”

跑?

跑个屁啊!苏桐心里在骂娘。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是刚才啃那根小铁管勉强借来的三秒真男人时间!那点能量早就被体内的无底洞吸了个精光,现在的虚弱比刚才还厉害!别说跑了,就是蛄蛹着往前挪两步都费劲!跟条刚被捞上岸的泥鳅似的。

三分钟?等那群杀红眼、还惦记着把她大卸八块卖零件的煞星找到这儿?

想都甭想!

巨大的求生欲像肾上腺素一样强行刺进她麻木的神经里!身体里残余的那点榨汁机榨出来的渣滓力量被瞬间压榨出来!苏桐甚至来不及找拐棍儿——旁边只有那截被她吸废了一小半还扔在地上的断钢筋。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姿势狼狈得像条被打瘸了腿的野狗!一手抓起那截剩下的大半段铁管——这玩意儿虽然能量被吸走了一点,但毕竟还硬梆梆的,临时当拐杖或者烧火棍都凑合!后背的伤口和浑身摔散架似的酸痛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儿!不能被堵在窝里让人包圆儿!

她朝着记忆中这个巨大铁皮仓库唯一透进丁点亮光的方向扑腾!那地方好像是个巨大的卷帘门,但看着紧闭着,只有门缝下面有一道细细的光线。仓库里杂乱不堪,倒塌的巨大铁架、一人多高的废弃机械外壳、堆砌如小山一样裹着破油布的箱子……全是障碍!只能往那缝隙里挤!感觉像在绝望的垃圾堆里挣扎出一条缝儿!

左前方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苏桐惊得猛一扭头!只见一处倒塌的铁架子后面,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笨手笨脚地刚站起来,显然也是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正好跟她惊恐万分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是追她那群人里的一个!那件破夹克和一脸的横肉她认得!只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也贼惨,不知道是不是被苏桐之前那番生拆铁桶啃电驴的操作给震懵了,身上脸上糊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痂子,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在这……!!”那哥们儿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张嘴就要嚎!

“闭嘴吧你!”苏桐那点被求生欲逼出来的狠劲儿瞬间顶到了嗓子眼!身体里那股因饥饿带来的巨大躁动如同找到了发泄口!她根本没看清自己怎么出的手!抓着那大半截锈铁管,完全是靠着刚才“啃铁”的本能肌肉记忆,朝着那家伙就狠狠“怼”了过去!

是砸?是捅?

都不是!更像是……饿死鬼看见烧饼忍不住想啃一口的饿虎扑食!

嗡!

一种难以形容的、比啃铁棍时强烈得多的吞噬感再次爆发!

噗嗤!

那半截粗壮的铁管头儿,带着千钧力道和苏桐自身那一股子邪性蛮力,直接撞在了那惊呆了的汉子心口窝!那壮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半声!那铁管接触到他胸前脏兮兮夹克的瞬间,夹克上那片脏污的混纺布料连带着里面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衬里,瞬间就凹陷下去、变黑、然后……无声无息地被熔穿融化出一个碗口大的破洞!

紧接着,他整个胸膛就像被投进强酸里的石膏像一样,从铁管触碰的那个点开始,皮肤、血肉、肋骨……都像快放的电影画面一样,颜色迅速变深变灰、塌陷下去!那速度诡异至极!连一滴血都没飙出来!只有弥漫开的蛋白质焦糊臭味!

“嘎……”

一声短促得走了调的怪异音节卡在那人喉咙里。

嘭!

一具迅速干瘪、胸腹出现巨大透明空洞的残破躯体,如同被抽掉骨架的破麻袋,沉闷地砸倒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面上。几秒钟前还在张嘴要嚎的壮汉,已经成了地上一个轮廓模糊、还在微微冒着细微青烟的诡异空壳。

一股比刚才粗壮许多、带着浓厚血腥气和滚烫铁锈味的混合能量流,汹涌地顺着手臂涌入!

啊!

苏桐身体剧烈颤抖!像瞬间被无数根滚烫的针从里到外扎了个透!这灌进来的不仅仅是铁元素的“清凉”,里面还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滚烫的、带着混乱和暴戾的生命能量!像是生吞了一大口燃烧的汽油!

冰冷与灼烫!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她身体里疯狂对冲、撕扯!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呕……”

她干呕一声,撑着那半截吸了人但看着没啥变化的铁管半跪在地上。那混乱沸腾的能量稍稍平息一点,体内的虚脱感像是真的被强效激素狠狠刺激了一下,暂时被压了下去!一股暴戾、嗜血的亢奋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跑!

这念头如同电流窜遍全身!苏桐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猛地弹起!

力量回来了!虽然这力量里透着股邪性,混杂着之前啃铁管子吸人胸口的混乱狂暴!但她顾不上了!

那巨大的仓库卷帘门下透光的缝隙就在眼前!

“在那儿!!”身后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和另一个方位传来的惊恐狂吼撕裂了仓库的死寂!“抄家伙!”

枪栓拉动的声音清脆刺耳!

苏桐感觉自己后脑勺的头发都快被那些无形的杀意给燎着了!她低吼一声,不是给自己壮胆,是身体里那点狂躁压不住了!她像头刚冲出牢笼的恶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一个箭步就扑到了那巨大的卷帘门下!

门缝很窄,顶多塞进一只手!但外面明晃晃的光线和隐约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告诉她——出路在外头!

“给老子打!”后面追兵的吼叫声带着颤音,夹杂着恐惧和狂怒!

苏桐甚至能感觉背后空气被撕裂的灼热!生死关头!体内那股由混乱和吞噬带来的诡异力量完全爆发!

她没有去抬那看着几百斤重的卷帘门!直接放弃!反而是借着前冲的速度,整个人狠狠地撞向卷帘门旁边那糊着厚厚油污的承重水泥柱子!左手一直攥着没放、刚刚才安静下来的黑铁盒子,这次几乎是主动地、狠狠被她按在了冰冷粗糙的水泥柱面上!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巨大吸扯力的恐怖震荡从盒子内部猛地震出!如同深渊开眼!这次的目标,不是柱子表面的水泥!

是埋在厚厚水泥里面粗大钢筋!数根手指粗细的钢筋!

一股庞大而精纯的、混合着混凝土碎屑的冰冷金属能量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顺着她的手、她的小臂汹涌地倒灌进身体!

哗啦啦啦——!!!

如同遭遇定向爆破!那根承重的方形水泥柱子以她手掌按下去的位置为中心,厚实的水泥表层像被无形的巨斧劈砍、粉碎!大片大片的水泥块混合着钢筋表面的锈蚀和尘屑,如同雪崩一样,在她面前轰然垮塌!

一个足以钻过人的窟窿瞬间出现!露出了外面阳光明亮的城市街道!

“我滴个姥姥!!”后面传来追兵惊恐到变调的嚎叫!

苏桐根本没回头!新鲜的空气、引擎的噪音、还有身后那让她作呕的血腥和恐怖全都涌了进来!她被体内疯狂涌入的强大力量冲击得眼前发黑,整个人像是被注满了氢气的气球快要离地起飞!但脑子也被冲击得无比亢奋!

跑!快跑!

她像一道带着污血和土渣子的黑色闪电,一个前扑滚翻就从那刚崩开的、还弥漫着烟尘的水泥破洞里钻了出去!

刺眼的天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外面街道上车水马龙,远处行人穿梭,一辆送货的小面包车正贴着路边慢悠悠地驶过。

身后是追兵在仓库里愤怒杂乱的吼叫和撞到障碍物的闷响。

苏桐感觉自己像个刚加了氮气推进器的破烂超跑,两条腿像有发动机似的疯狂蹬地!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朝着那辆慢吞吞的面包车车屁股猛冲!脑子里是身体里那头刚刚啃了一顿大餐的饿兽发出的、更贪婪的狂吼——那车的发动机!

新鲜的机油味儿!滚烫的汽油味儿!精密的钢铁摩擦的震动!

饿!还要吃!

她身体里那些新生的血肉像是被这气味刺激得都在尖叫!

离车屁股还有三四步!

苏桐甚至能看清车尾排气管上凝结的油泥滴……

就在她体内那贪婪的力量即将主导她、让她不顾一切把手按向那冰冷的铁皮车尾时——

“嘎吱——!!!”

一辆黑色的、底盘压得极低的、流线型的越野车像个不讲道理的流氓,从斜刺里猛地插过来!高速急刹!轮胎在晒热冒烟的沥青地面上拖出两道刺耳尖啸!

嗤!!!

车子一个神龙摆尾般的甩尾,车屁股精准地怼在苏桐和那辆慢速小面包之间!巨大的惯性刮起的风带着烧糊的橡胶味,狠狠糊了她一脸,把她前冲的势头都吹得一滞!

车窗降下。

一个带着墨镜、下巴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光头大汉探出半个脑袋。那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冬天的冰溜子,在苏桐满身污泥、头发糊着干涸黑血还冒着点虚烟的“尊容”上迅速扫过,眼底深处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简短干脆:“后面那几只跟屁虫处理完了。上车。”他下巴朝后座方向一点,语气毫无波澜,活像在聊今天垃圾车几点到。

苏桐脑子嗡嗡的,身体里那股差点失控的邪性被这突如其来的彪悍车子和光头佬冷冰冰的语气给硬生生压下去不少。她下意识地回头。

仓库门口那水泥窟窿里冒出一股烟尘,隐约看到两个拿着家伙的人影在破口处挤作一团,又不敢马上出来,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头探脑。

再扭头。

那光头刀疤脸已经不耐烦地敲了敲窗框:“快点!赶时间。”他那眼神扫过苏桐身上还在冒烟的破烂地方,补了一句,“……省得弄脏我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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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发动机暴躁地低吼一声,黑色越野像条凶狠的鲨鱼,猛地蹿了出去!

巨大的推背感把苏桐狠狠摁在了充斥着皮革和消毒水味的后座靠背上。这一撞,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和新长肉的地方,疼得她龇牙咧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车上开得贼猛,路面有点坑坑洼洼,每颠一下都像有把小锤子在敲她那刚被水泥渣子钢筋头照顾过的老腰。

光头疤面男在前面开着车,墨镜遮了大半张脸,光剩下一个硬邦邦的下巴线条和刀疤,跟刀刻斧凿似的。车里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安静得吓人。苏桐这满身的味儿——混合了粪污、血腥、汗馊、还有最后啃水泥柱子崩一身的水泥灰,跟打翻了的调料罐混在夏天的小巴上一样发酵,自己闻着都想给车窗开条缝儿。

可光头佬那车开得稳如老狗,别说开窗透气了,连后视镜都没往后撩一下,仿佛后座拉的不是个活人,是坨需要特殊处理的医用垃圾。偶尔碰上等红灯,路边那些豪车里的司机或者行人往这车瞟一眼,眼神先是好奇,等扫到后座黑乎乎一团的苏桐,基本瞬间就完成了“哇限量版越野”到“妈耶这是从垃圾填埋场刚爬出来吧”再到“得,惹不起赶紧躲远点”的三连表情包变化。

苏桐靠在后座上,脑子里那点因为逃出生天和刚刚疯狂吞噬带来的暴戾劲头,被车里的冷气和这极度不适的颠簸慢慢沉淀下去。随之涌上来的,是更深沉、更磨人的…饿!

不是胃里那种空落落,是骨子缝透出来的巨大空洞感!就像身体被掏开一个大洞,无论吸了多少铁皮钢筋,哪怕是那股混着血腥的混乱能量,都只是往洞里填了把沙子,杯水车薪!反而勾起了更强烈的渴求。之前被肾上腺素压下的疲惫、浑身各处新伤旧伤带来的细密酸痛,潮水一样反扑上来。

更难受的是那黑石头啃完水泥柱子后就又成了块真正的破石头,在她左边裤子口袋里死沉死沉地坠着,一点反应都不给。没有新的“食物”信号,让身体里那只刚被刺激得兴奋过头的大胃王,更加烦躁不安。她只能像条被捞上岸的渴死鱼,瘫在真皮座椅上,喘气都嫌费劲儿。

车子在车流里七拐八绕,速度快得吓人。大约开了小半个钟头——苏桐感觉自己快在颠簸和又饿又疼的双重折磨下散黄儿的时候——车子终于猛地减速,轮胎擦地的声音尖细地响了一下,停住了。

“到了。”光头疤面男终于说话了,声线跟砂纸磨锅底似的,干巴冷硬。

苏桐费力地抬起头,透过脏得模糊的后窗玻璃往外瞅。外面不是啥豪华地方,看着像个破旧商场的后身儿。地方倒是挺大,旁边还堆着几个巨大的垃圾箱,味儿有点冲。车就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边上,门是那种厚重的水泥灰色防盗门,看着又厚又结实。

光头疤面男熄了火,推门下车。他绕过车头,走到后排车门这边,拉开车门。

一股混着热风、垃圾馊味和阳光炙烤柏油路气味的风呼地灌了进来。光头疤面男没看苏桐那张糊得跟地图似的脸,直接侧身让开位置:“自己下来。”那语气,像是在说“别蹭我车门”。

苏桐咬着牙,忍着后背和大腿根的酸疼,费劲巴啦地往外挪。脚刚踩到滚烫的地面,腿就软了一下,差点没当场跪下。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车门的金属门框!

嗡!

身体里那头饿疯了的“兽”几乎是瞬间响应!一股贪婪的吸力不受控制地从她掌心涌出!

那看似坚硬的合金车门内嵌的防撞梁结构里,传来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车门内衬在她手掌按住的地方,瞬间出现了一圈向内微微塌陷的诡异变形,表面的塑料层颜色也深了几分。

苏桐触电般猛地缩回手!不是控制住了,是身体里那点最后的力气被这一下抽干,差点直接瘫地上。

光头疤面男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车门上那个浅坑和颜色的细微变化,他脸上那道刀疤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但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没说话,只是把身体又往旁边让开了一步,下巴朝那小水泥门的方向抬了抬。意思是:赶紧的,别墨迹。

苏桐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硬撑着站直了点——站是站不直了,只能佝偻着。她这才注意到这家伙很高,自己站着才到他肩膀下面点,穿着件紧身的黑t恤,两条胳膊的肌肉块鼓鼓囊囊的,露出来的小臂上还有好些新旧疤痕交错着。

强压着身体内部的混乱和虚弱,苏桐挪动灌了铅似的腿,一步步往那扇厚重的灰色防盗门蹭。她每走一步,都感觉骨头缝在哀嚎,后背新长好的肉在摩擦衣服,疼得钻心。汗水顺着额角混着脏污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辣。

真他妈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帮人到底啥路数?

就在她满心戒备、身体绷得像一张随时要断弦的破弓时,前方那扇厚重的灰色水泥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不是那种老旧门轴转动的嘎吱声。是某种极其顺滑的、静音的滑轨机构在工作。门开得毫无征兆,甚至门后面没站人。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冷气带着点微风,从门里扑了出来。风吹在苏桐汗湿的后脖颈上,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门内光线比外面昏暗些,但能看清是个类似小办公室前厅的地方。磨砂玻璃的隔断,米白色沙发,一张看着就价格不菲的黑色实木办公桌。

办公桌后面没人。

但桌面上放着一个玻璃杯,杯口还袅袅地冒着一点微弱的热气。一杯刚倒的、估计还挺烫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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