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督主府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曹正淳面色铁青,指尖几乎要将那份染血的情报捏碎。尽管派出的精锐小队接连覆灭,消息传递艰难,但通过对比多次“失联”地点最后传回的零星方位信息,以及早年一些关于朱无视行踪的模糊记录,一个范围被逐渐缩小、锁定——天山山脉某处人迹罕至的极寒绝壁!
“就是那里!定然就是那里!”曹正淳眼中布满血丝,混合着疯狂与兴奋,“朱无视,你把你的心肝宝贝藏得可真严实!但杂家还是找到了!”
硬闯损失惨重,且有湘西四鬼那等诡异高手坐镇,寻常手段已然无效。曹正淳脸上闪过一丝狞厉,猛地一拍桌案:“备马!杂家要亲自去请!倒要看看,那湘西四鬼是否真能挡得住杂家的天罡元气!”
他决定亲自出手!唯有他亲至,或许才能牵制住湘西四鬼,为手下创造机会闯入冰洞!
与此同时,宸郡王府。
朱宸濠将成是非唤至书房。成是非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里叼着根草茎:“老朱,找我啥事?云罗还等着我去看雪球拉没拉出珠子呢!”
朱宸濠屏退左右,神色罕见地凝重起来,目光直视成是非:“成是非,你可知你父母是谁?”
成是非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谁知道爹娘是哪个犄角旮旯的…”
“你父亲,乃是不败顽童古三通。”朱宸濠打断他,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成是非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嘴里的草茎掉在地上:“什…什么?那个天牢里的老怪物?他…他是我爹?!”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头晕目眩。
“而你母亲,”朱宸濠继续道,语速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名叫素心。二十多年前,她因一场变故身受重伤,被你父亲的对头以天香豆蔻冰封肉身,保得性命,藏于天山绝顶的一处冰洞之中。如今,东厂曹正淳已然知晓此事,正派人前往天山,欲对你母亲不利。”
母亲?素心?天山?冰封?成是非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突然之间,不仅有了爹,还有了娘,而且娘亲还活着,却身处险境!
“你…你说的是真的?!”成是非的声音有些发抖,眼中充满了混乱、渴望和一丝恐惧。
“本王岂会骗你?”朱宸濠沉声道,“此刻能救你母亲的,或许只有你了。你身负古三通传你的金刚不坏神功,或可抵挡守卫冰洞的高手。立刻动身,前往天山!或许还能来得及!”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猛地冲上成是非心头,那是一种混杂着对亲情的渴望、对母亲安危的担忧、以及被委以重任的冲动。他猛地一跺脚,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我这就去!谁敢动我娘,我跟他拼命!”
他甚至来不及细问,转身便冲出了书房,牵了匹快马,疯了一般冲出京城,直扑西北方向。
朱宸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棋子,已按预定方向落下。
…
天山,绝壁冰洞之外。
曹正淳亲自带领东厂最后一批顶尖好手,终于找到了这处被冰雪覆盖的隐秘洞口。然而,洞口之前,两道灰色的鬼影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者,无声地拦在那里。正是湘西四鬼中的两人。
“哼,装神弄鬼!给杂家让开!”曹正淳尖啸一声,周身天罡元气鼓荡,袍袖无风自动,猛地一掌拍出,雄浑霸道的掌力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向湘西四鬼!
然而,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到了湘西四鬼面前,再次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诡异的魅影神功化解于无形!
曹正淳脸色一变,他不信邪,身形晃动,施展精妙身法,指掌腿脚并用,天罡正气催发到极致,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但无论他如何攻击,湘西四鬼总是能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去他的劲力,身形飘忽,反而时不时递出一两招看似平淡却凶险无比的反击,逼得曹正淳手忙脚乱。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身影如同发狂的野牛般冲了上来,正是日夜兼程、赶到的成是非!
“放开!让我进去!我娘在里面!”成是非根本不认识曹正淳和湘西四鬼,只见有人拦路,救母心切的他二话不说,运起全身内力,一招“大力金刚拳”就轰向挡路的灰影!
那灰影依旧是轻轻一拂,成是非只觉自己磅礴的拳劲如同打在了空处,反而一股诡异的柔劲透体而来,震得他气血翻涌,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哪里来的野小子!”曹正淳见状怒喝。
几乎是前后脚,三道人影也疾驰而至,正是奉铁胆神侯之前“密切关注西北异常、必要时可便宜行事”之令赶来的段天涯、归海一刀和上官海棠!他们见到曹正淳在此,又见成是非与人动手,虽不明就里,但基于立场,立刻选择相助成是非,攻向那两道灰影。
一时间,冰洞之外乱成一团!曹正淳对战一鬼,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合力缠住另一鬼,成是非则想趁机往洞里冲。
然而,湘西四鬼的魅影神功实在太过诡异,四人联手竟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屡屡被那化解内力、寓守为击的诡异武功逼得险象环生。段天涯的幻剑、归海一刀的绝情斩、上官海棠的暗器,竟都难以奏效!
“这样下去不行!”段天涯急道,他的剑招每次触及对方都被滑开,难受得想吐血。
成是非一次次被拦回,眼看着洞口就在眼前却无法进入,想到母亲可能遭遇不测,急得双眼通红,一股莫名的悲愤与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涌动!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体内那源自古三通的雄浑内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皮肤之下隐隐泛起暗金之色!
恰在此时,一名湘西四鬼的掌影再次轻飘飘地按向他的胸口。
这一次,那无往不利、化尽内力的掌劲,在触碰到成是非胸口的瞬间,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仿佛水滴落在了烧红的烙铁上!
那一直面无表情的湘西四鬼,首次发出了极轻微的一声惊“咦”。
只见成是非周身暗金光芒大盛,整个人仿佛瞬间化作一尊金铜铸造的罗汉!庄严,坚固,万邪不侵!
金刚不坏神功!被动触发!
“给我滚开!”化身金人的成是非只觉浑身充满了无穷力量,之前那诡异的化劲再也无法影响他分毫!他猛地一拳挥出,带着纯粹而霸道的物理力量,毫无花巧地砸向那湘西四鬼!
那湘西四鬼试图如之前般化解,但魅影神功遇上天克它的至刚神功,顿时失效!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湘西四鬼身形剧震,第一次被生生震退数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成是非趁此机会,如同一道金色旋风,猛地冲入了冰洞之中!
洞内寒气刺骨,中央一方万年玄冰上,静静躺着一位面容安详、容颜绝美、仿佛只是沉睡过去的白衣女子。
“娘…?”成是非看着那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金色的身躯颤抖着,泪水瞬间涌出。
…
京城,皇宫。
朱宸濠适时献上以“科学”方法提炼调配的解毒清热药剂,皇帝朱厚照服用后,缠绵已久的病体果然大为好转,精神健旺。
龙颜大悦之下,朱宸濠趁机开口,言及听闻内库有一味“天香豆蔻”或对沉疴有奇效,欲求来以备不时之需,或可根除病患。皇帝正值高兴,又感念其救治之功,且那豆蔻虽珍稀,此刻于他而言不如一副对症之药,便大手一挥,准了!甚至未曾多想曹正淳之前的“献宝”。
曹正淳得知后,气得几乎吐血,却无力阻止。
…
天山脚下,临时安置的营帐内。
成是非紧紧守在那位被小心翼翼抬下山的沉睡女子身边。朱宸濠快马加鞭送来皇帝亲赐的天香豆蔻,并由当年曾照顾过素心的老宫人辨认无误。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第二颗天香豆蔻被喂入素心口中。
片刻之后,那沉睡二十多年的女子,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成是非扑到床边,泣不成声。
素心茫然地看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看着他与古三通相似的眉眼,泪水无声滑落,颤抖着手抚摸他的脸庞:“是非…是我的是非吗…”
母子相认,场面感人肺腑。段天涯、海棠等人亦为之动容。
唯有朱宸濠,静静立于帐外,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了然。
唯有他知道,服下第二颗豆蔻,素心的生命,只剩下一年。
…
护龙山庄。
朱无视得知素心已被成是非接回,且已然苏醒,先是狂喜,随即又得知她竟为古三通生下一子,且那孩子竟是成是非!巨大的喜悦与彻骨的嫉妒、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他独自在密室中,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压抑的低吼。最终,对素心深入骨髓的爱恋压倒了一切。
他整理好衣冠,掩去所有情绪,再次变回那个威严的神侯,只是眼中多了一抹难以化开的哀伤与复杂。他命人备上厚礼,以探视“故人”的名义,前往成是非安置素心的住处。
他依旧时常去看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哪怕心在滴血。那是他一生唯一的执念,无法放手。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朱宸濠,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的计划,正一步步走向最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