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乱流撕扯神魂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陈昂的双足已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凛冽干燥的朔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带着与东海之滨截然不同的粗粝与肃杀。环顾四周,荒凉的戈壁滩延伸至天际,一座巍峨却饱经风霜的边城矗立在视野尽头,城头旌旗猎猎,依稀可见“唐”字与“鄯”字。
“大唐……边陲……”陈昂微微闭目,磅礴的神识如潮水般铺展开去,瞬息间便笼罩了方圆数十里。此方天地的规则之力厚重而有序,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四极,蕴含着一种蓬勃向上、却又等级森严的王朝气运。对他这身怀数个世界力量体系、尤其是那蕴含法则禁忌之力的“异数”,显露出隐隐的排斥与压制。
“有点意思。”陈昂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非但不惧,反而升起一股见猎心喜之感。他稍稍运转龙神功,体内仿佛有巨龙苏醒,一股洪荒般的气息一闪而逝,轻易便将那无形的天地压制撑开一片区域,周身三丈内,规则辟易!
适应当前世界的规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只是需要些许时间微调功法频率。他缓步向鄯州城走去,步伐看似不快,却似缩地成寸,身影几个闪烁便已至城下。
入城不久,便听闻近来有一伙流窜的马贼异常猖獗,为首的乃西突厥残部猛将,凶残暴虐,屡犯边陲,劫掠商队,甚至敢袭击小股唐军。鄯州都督正为此事头疼不已。
陈昂寻至都督府,直言愿为朝廷分忧,剿灭此獠。那都督见其气度不凡,却似无官身,本有疑虑,但陈昂只淡淡一句:“取贼首如探囊取物,何须多言。”其语气中的绝对自信与隐隐透出的威压,竟让久经沙场的都督都心中一凛,鬼使神差般点头应允,并调拨了五十骑军士随行。
三日后,戈壁深处。陈昂率军士寻到了马贼主力,足有三百余骑,皆是彪悍亡命之徒。
“区区数十人,也敢来送死?!”马贼头领狞笑,挥刀策马,带着滚滚烟尘冲杀而来,气势汹汹。
陈昂示意唐军后退结阵自保。他独自一人,迎向奔腾而来的马贼洪流。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
“吼——!!!”
一声震彻云霄的龙吟猛然自陈昂体内爆发!并非音功,而是纯粹的血脉咆哮!金光爆闪中,他的身影仿佛瞬间膨胀,一条巨大的、半实质化的金色龙形气劲缠绕其身,仰天嘶吼!恐怖的龙威如同实质般碾压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战马顿时惊得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在地,后续的马贼也阵型大乱,惊呼连连,仿佛看到了神话中的生物降临凡尘!
“装神弄鬼!”那头领毕竟凶悍,强压心悸,纵马挥刀,一道凌厉的刀气劈向陈昂。
陈昂甚至未曾抬手,周身环绕的龙形气劲一爪拍出!
“嘭!”
精钢弯刀连同刀气如同纸糊般碎裂,那马贼头领连人带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拍飞出去,空中便已筋骨尽碎,鲜血狂喷,落地时已成肉泥!
下一刻,陈昂动了。他并未化身为完全龙形,而是将龙神功之力附于己身,速度与力量瞬间提升至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只见一道金色的龙影在马贼群中穿梭腾挪,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指掌拳腿皆蕴含龙象巨力,擦着即伤,碰着即亡!时而一指点出,剑气纵横(名剑八式);时而身形如鬼魅穿梭,掌影翻飞;偶尔有冷箭或刀兵加身,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肌肤瞬间化为璀璨金色,毫发无伤!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三百余凶悍马贼,在他手下竟支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死伤殆尽,残存者肝胆俱裂,跪地求饶。
随行的五十唐军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望向那道傲立于尸山血海之中、周身金光缓缓收敛的身影,如同仰望神只。
此战消息,被随军书记官以加急密报,连同对陈昂那非人武力的详细描述,火速送往长安。其描述的“化身龙形”、“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快如鬼魅”等词汇,深深震撼了阅览密报的兵部官员,旋即直呈天听。
数月后,一位身着道袍、气质缥缈出尘的中年文士来到了鄯州,指名要见陈昂。来人正是太史令李淳风。
两人于静室对坐。李淳风开门见山,直言观天象有异数降世,特来一见。
陈昂知其来意,亦不掩饰,与之道论阴阳,辩驳五行,推演星象,甚至谈及王朝气运流转。陈昂所言,皆源自不同世界的道藏精髓与现代思维视角,其观点之奇崛、逻辑之严密、往往直指本质,令学究天人、自认通晓古今的李淳风亦时常陷入深思,时而击节赞叹,时而眉头紧锁。
赞叹其才,惊其学识渊博如海;警惕其念,忧其思想离经叛道,不似此世之人。尤其陈昂言语间流露出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当胜天”的苗头,更是让李淳风深感不安。
“陈兄之能,旷古绝今,然道与世违,非顺天应人之象,恐为天下带来变数,乃至……灾劫。”李淳风最终长叹一声,留下判语,飘然离去。他已确定,此异数虽暂无恶念,但其存在本身,便是对现有天道秩序与王朝稳定的巨大挑战。
李淳风的判语很快摆在了李世民的案头。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正值壮年,开创贞观盛世,睥睨天下,但同时,对自身衰老和权力永恒的渴望,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滋生,且日益强烈。
他对李淳风的警告半信半疑,但对密报中描述的“人形真龙”、“金刚不坏”之力,却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若此人能为己所用……
一道密旨很快下达鄯州:宣陈昂入京觐见。
长安,大明宫,两仪殿。
李世民高踞龙椅,目光如炬,打量着殿下的陈昂。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笼罩整个大殿,寻常臣子在此目光下早已战战兢兢,然而陈昂却坦然自若,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回望。
“朕听闻,卿有降龙伏虎之能,金刚不坏之身?”李世民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略通武艺,强身健体而已,陛下谬赞。”陈昂淡然回应。
“哦?”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那便让朕看看,卿这‘略通’的武艺,到了何种地步。”
他话音未落,殿侧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走出四名老者。这四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凝如山,皆是宫中深藏不露的武道大宗师,负责护卫皇帝安全,等闲绝不会现身。
四人一言不发,身形晃动间已占四象方位,将陈昂围在中间,气机瞬间锁定,杀意凛然!
陈昂眉头微挑,依旧负手而立。
下一瞬,四名大宗师同时出手!指风、掌影、拳劲、腿鞭,从四个刁钻狠辣的角度攻向陈昂周身要害,劲风凌厉,竟引得大殿内空气爆鸣!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合击,陈昂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他周身皮肤瞬间化为璀璨夺目的纯金色,仿佛由黄金浇铸而成!
“铛!铛!铛!铛!”
四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几乎同时响起!四位大宗师只觉得自己的攻击仿佛打在了一座亘古永存、坚不可摧的神山之上!反震之力传来,震得他们气血翻腾,手臂酸麻,眼中同时露出骇然之色!
他们的全力一击,竟连对方的皮肤都未能蹭破半点!
陈昂微微一笑,金色褪去。他并未反击,只是这绝对的防御,已足以说明一切。
李世民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不是忌惮,而是无比的兴奋与渴望!如此人物,若能为朕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好!好!好一个金刚不坏!”李世民大笑,“卿乃天赐朕之神将!朕欲委卿以重任,卿可愿意?”
“愿闻其详。”陈昂拱手。
当夜,更深人静之时,陈昂被秘密引入一处守卫极其森严的偏殿。殿内,除了李世民,还有一人。
此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站在那里,仿佛不存在,又仿佛是整个大殿的中心。一股深沉如海、晦涩如渊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陈昂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袁天罡!
“陈爱卿,此乃国师。”李世民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大唐万世基业的大事,需倚仗爱卿之力。”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昂,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欲求长生!命国师炼制不死仙药!朕要这大唐江山,永世昌盛!朕要这日月乾坤,永奉李氏!”
即便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位千古一帝说出此言,陈昂心中仍是一震。他看向袁天罡,对方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毫无波动,仿佛早已料到,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陛下,长生乃逆天之举,帝王长生,于天下苍生,恐非幸事……”陈昂试图劝谏。
“朕知道!”李世民打断他,眼神狂热而偏执,“朕开创这贞观之治,岂是为他人做嫁衣?若有风险,朕亦无悔!国师已推算过,药将成矣!然……此药终究逆天,或有不可测之险。”
他的目光转向陈昂,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卿有金刚不坏之身,万邪不侵,乃试此药最合适之人选。若药成而无恙,朕与国师服用,共享长生,卿为首功,朕必不负卿!若有不测……卿亦可凭神功硬抗,为朕试出药性弊端。如何?”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袁天罡的目光也仿佛穿透阴影,落在陈昂身上。
陈昂心中念头飞转。直接拒绝,必触怒帝王,后果难料。强行夺取或毁药,则立刻与袁天罡这深不可测之人以及整个大唐为敌,非他所愿。况且,他亦想亲眼见识这所谓的不死药。
片刻沉默后,陈昂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臣,愿为陛下试药。”
李世民眼中闪过狂喜与一丝复杂,抚掌大笑:“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袁天罡微微抬手,一个寒气森森的玉盒出现在他手中。盒盖打开,里面是两枚龙眼大小、色泽混沌、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的丹丸。
“此乃初步炼成之丹,药性未明,服之或有奇效,或有奇险。陈大人,请。”袁天罡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陈昂毫不犹豫,取过其中一枚丹丸,在李世民与袁天罡的注视下,仰头吞服而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为一股极其狂暴、冰火交织、仿佛能撕裂魂魄重塑肉身的诡异能量,疯狂冲击向他的四肢百骸!
即便是以陈昂的修为和体魄,也瞬间感到经脉胀痛,气血逆流!他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全力运转金刚不坏神功!
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瞬间爆发,将他整个人渲染成一尊真正的黄金神人,硬生生将那狂暴的药力约束在体内,强行承受、分析、化解!
与此同时,他亦感觉到,另一股更加隐晦、类似于诅咒般的法则之力,试图侵蚀他的神魂,篡改他的生命本源!
陈昂心中冷笑,意识海中《神鬼七杀令》的符文骤然亮起,杀破令的煞气、风火令的狂暴、地煞令的厚重等法则之力交织成网,将那股诡异的法则侵蚀之力牢牢抵御在外,并反向解析其构成。
整个过程看似短暂,实则凶险万分。陈昂周身金光忽明忽暗,气息剧烈波动,脚下坚硬的金砖甚至被无形力场压出细密裂纹。
李世民紧张地看着,拳头紧握。
袁天罡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则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约莫一炷香后,陈昂周身金光缓缓收敛,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
“如何?”李世民急不可耐地问道。
陈昂沉默片刻,似乎在仔细回味,随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虚弱”与“心悸”:
“回陛下,此药……确有夺天地造化之奇效,臣能感到磅礴生机注入,寿元确有增长之兆。”
李世民闻言大喜。
但陈昂话锋一转,语气沉重:“然……其副作用亦极其可怕!药力狂暴,若非臣有神功护体,早已爆体而亡!更有一股阴毒诅咒之力,如附骨之疽,竟能侵蚀神智,扭曲心性,长久服之,恐……恐会逐渐迷失自我,变得非人非鬼,嗜杀暴虐,再无半分人性理智!届时,长生恐成长恨,明君亦化暴纣!”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药力确实狂暴,那诅咒之力也确实存在,但远不足以威胁到他。他刻意夸大了其危害,尤其是对心性的影响。
果然,李世民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渐渐转为惊疑不定,最终化为一片铁青。他追求的是永恒的权力和享受,而不是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
“此言……当真?”李世民的声音有些干涩,看向袁天罡。
袁天罡沉默片刻,缓缓道:“陈大人体质特殊,感受或许更为敏锐。此药确有不完善之处,诅咒反噬……亦在推算之中。”
这句话,相当于默认了陈昂的说法。
李世民踉跄一步,跌坐回龙椅之上,脸上写满了失望、不甘与后怕。长生的美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决断,只是更深处,多了一丝疲惫与无奈。
“既然如此,此药……毁了吧。”他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陛下圣明。”陈昂与袁天罡同时开口。
李世民目光再次落在陈昂身上,复杂难明:“爱卿试药有功,更免朕铸成大错。然卿之存在,于朝堂而言,过于特殊。朕欲组建一秘密机构,名‘不良人’,专司处理江湖异事、暗中威胁帝国之隐患,由国师统领。至于爱卿……”
他略一沉吟,决然道:“朕封卿为安西都护府副都护,赐旌节,总揽西域军事,为朕镇守西陲,永葆边境安宁!非有诏命,不得擅入中原!”
这是重用,也是流放。将他这“异数”放置于远离权力中心的边疆,既利用其超绝武力震慑西域诸国,又避免了其对中枢可能产生的影响。
陈昂面色平静,躬身领命:“臣,遵旨。”
他知道,这是当前最好的结果。他阻止了一场可能席卷天下的灾难,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暂时的立足点。
西域,或许别有风云。
而袁天罡,自始至终,都如同一个深邃的阴影,沉默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