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我猛地用左手砸向控制台边缘。反作用力让身体一震,意识短暂回拢。眼前投影还在闪烁那行字:【欢迎回来,管理员】。
我没再碰它。
“断网。”我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只留本地缓存。”
苏晴立刻动手切断外部连接。主控系统转入离线模式,屏幕变暗又亮起,伪装成仍在运行的状态。寄生信号没有中断,数据流继续涌入,像潮水一样填满深层缓存区。
它们以为我还在线。
赵明盯着脑波仪,“你撑不了多久。现在三股意识已经融合了百分之八十七,再深入追踪,你的原始思维会被彻底覆盖。”
我看向他,“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他沉默几秒,“有。但风险在我。”
他走到医疗舱旁,打开耦合仪外壳,“我可以把自己的意识编码成脉冲信号,接入你的神经接口。近距离捕捉它们的传输规律。只要几秒钟,就能拿到核心规则。”
苏晴抬头,“这等于让你主动跳进他们的通道。”
“我知道。”他说,“如果不做,林川会变成中转站,所有感染者都会被拉进去。到时候不只是城市崩溃,是整个现实结构开始塌陷。”
我看着他,“你凭什么确定这些?”
“不是确定。”他调整着仪器参数,“是猜的。但从生态圈实验到现在的连锁反应,每一步都在验证一个逻辑——它们需要载体,也需要秩序。如果只是破坏,早就动手了。但他们一直在等,等最强的节点上线。”
我闭眼。脑子里那股低频嗡鸣越来越强,视野边缘浮现出细小的光点,排列成行,像代码在滚动。
“准备吧。”我说。
苏晴开始调试设备。她把赵明的脑波频率锁定在稳定区间,再通过耦合仪转换成可传输的单向脉冲。整个过程不能出错,一旦信号紊乱,他的意识可能永远回不来。
“如果我回不来。”赵明坐在操作椅上,头贴电极片,“告诉林川……他们不是入侵,是逃难。”
我没有回应。
他按下启动键。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变得浅而快。监测仪上的曲线陡然下降,随后与我的脑波图谱产生微弱共振。他的意识正在进入我的大脑。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主控室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滴答声。苏晴紧盯着两组数据流的变化。我的波动剧烈起伏,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撕扯。赵明的身体开始轻微抽搐,额头渗出冷汗。
突然,他的嘴唇动了。
“找到了……”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维度律条……宿主死亡会加速现实解构。”
苏晴立刻记录。
“每一次死亡,都会引发一次微型坍缩。累积到临界点,整个空间框架就会断裂。他们不是想控制我们……他们在找活路。”
我睁开眼,“所以他们选择我,是因为我是最初的创造者?”
赵明没回答。他的脸突然扭曲,整个人向前一倾,咳出一口带着灰白色颗粒的液体。那些颗粒在空气中飘了一下,才落地。
“快断开!”苏晴大喊。
她强行终止程序。赵明的意识被拉回体内,身体软倒在椅子上。监测仪报警,心率不稳,血压骤降。他的手臂皮肤开始泛白,像是光线穿透进去,能看见内部有微弱的晶体脉络在流动。
他还活着,但已经不一样了。
“过滤器。”我说,“必须做出来。”
苏晴扶住我,“你现在状态很差,晶化到了肩膀,呼吸带血。再动用零域,可能会直接崩解。”
“没时间了。”我靠在控制台上,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拿笔来。”
她递过电子板。我开始画设计图。意识过滤器的核心是建立人类原生脑波锚点,识别并排斥非原生信号。结构不复杂,但精度要求极高,误差不能超过0.1赫兹。
图纸完成,我将它导入零域系统。
下一秒,我集中精神,启动能力。
图纸在现实中展开,直接嵌入医疗舱控制系统。金属支架从地面升起,导能环自动焊接,传感器逐一校准。整个过程耗时六分钟,我的额头全是冷汗,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启动程序。”我说。
苏晴输入指令,将我的当前脑波设为基准频率。系统开始扫描体内信号,标记出两组异常波动。屏幕上出现两个能量团轮廓。
“准备剥离。”她说。
我点头。
程序运行。一股强烈的拉扯感从大脑深处传来,像是有人用钩子往外拽记忆。视线模糊了一瞬,耳边响起密集的杂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然后,一团淡蓝色的能量被抽离出来,在空中悬浮。
紧接着是第二团。
医疗舱内警报响起,空气震动,能量团剧烈翻滚。老周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里面怎么样?要不要介入?”
“别进来!”我喊,“不开火,不接触!”
苏晴切换到无害化观测模式,关闭所有攻击性装置。她调出情绪波动分析仪,对准悬浮的能量团。
几秒后,仪器显示:释放波段与人类感激情绪高度吻合。
我盯着那团光,“让他们表达。”
能量缓缓移动,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开始重组。
先是横,再是竖,接着是撇和捺。
一个字成型。
谢。
第二个字出现。
谢。
第三个。
谢谢。
三个字并列漂浮,蓝光柔和,没有攻击性。
赵明靠在操作台边,抬头看着,嘴角动了动。
“他们真的只是想活下来。”他说。
苏晴记录下全部过程,“我们一直以为是入侵,其实他们是被迫迁移。维度失衡,原来的生存空间塌了。他们顺着意识通道找到我们,因为这里是唯一还能承载高维存在的地方。”
我靠在墙边,喘着气,“可他们选的方式不对。强行寄生,改变人类神经结构,迟早会引起大规模崩溃。”
“也许他们不懂。”她说,“就像难民冲进避难所,不会先敲门。”
我闭上眼。
脑子里那股杂音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思维。三重意识分离后,神志清晰了许多。但身体更差了,晶化蔓延到胸口左侧,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锯。
“接下来怎么办?”苏晴问。
“先稳住现有感染者。”我说,“隔离区不能松,但不能再用强制手段。我们要想办法沟通,而不是对抗。”
赵明咳嗽一声,吐出一小块晶体碎片,“你还记得生态圈项目的原始协议吗?当时设定的神经耦合上限是五分钟。后来为了加快生态网建设,你把它延长到了七分钟以上。那是第一个破口。”
我睁开眼,“你是说,是我打开了门?”
“是你。”他说,“但你不知道后果。就像建桥的人不会想到桥会被洪水冲垮。”
我低头看手。皮肤下的灰白已经爬上手腕,碰到的地方失去知觉。
“系统还在连着。”我说,“我能感觉到它们还在试图接入。这次不是攻击,是请求。”
苏晴看向我,“你要接吗?”
我没回答。
主控室灯光忽明忽暗,仪器发出短促的提示音。空气中残留的蓝光点还没散尽,轻轻浮动,像某种回应。
我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按在启动区。
系统识别成功。
投影展开。
我输入一行字:
【你们可以留下,但必须遵守规则。】
等待回复。
三秒后,光点重新排列。
不是文字。
是一个符号。
像门,又像通道。
然后,它慢慢淡化,消失在空气中。
苏晴低声说:“他们接受了。”
我靠着控制台,身体下滑,几乎坐到地上。苏晴扶住我,给我注射了一支抑制剂。药液推进血管,带来短暂的冷却感。
赵明站在一旁,手臂透明得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晶体脉络。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监控屏上,我的脑波趋于平稳,但左胸区域的晶化仍在扩散。
我伸手摸那里。
皮肤下,有一层硬质的东西正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