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原本准备打听一下安陵容去翊坤宫待了这么久和华妃说了什么的心思也暂时停了下来,“是,小主,奴婢这就吩咐下去不让人打扰到小主休息。”
安陵容走进内殿,反手阖上房门,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松懈。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小窗,晚风带着庭院里的桂花香飘进来,稍稍驱散了些心底的滞闷。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的雕花,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在翊坤宫的场景——华妃说“永寿宫离翊坤宫近”时,语气里的平和;叶云看向她时,眼中那抹了然的笑意;还有自己屈膝谢恩时,抑制不住发颤的声音。
永寿宫……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暖意。那是比延禧宫偏殿宽敞明亮得多的地方,是能时常与华妃走动、不必再看人脸色的底气,更是……叶老板为她铺的路。
万界书店,安陵容几人离开之后,叶云瞥了一眼一旁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蒙毅,微微挑眉:“蒙上卿?在想什么呢?”
蒙毅被叶云的声音唤回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挠了挠头道:“没、没什么。”
叶云看着他这副模样,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眼底带着几分揶揄:“该不是在懊恼方才说错了话吧?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额……倒也不是。”蒙毅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没事我先去看书了。”
叶云见蒙毅不愿多说,便笑着摆了摆手:“去吧,正好没人了,我也打会游戏去。”
蒙毅如蒙大赦,连忙应了声,转身走向书架深处,走到历史区的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秦汉兵策》,却半天没翻得动一页。眼前总晃过颂芝方才的样子——华妃惊惶时,她手忙脚乱递帕子的慌张;蒙毅说“铁骑踏破紫禁城”时,她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护在华妃身前的执拗;还有最后跟着华妃离开时,那双眼虽含着怯意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坚定。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沙场的铁血、朝堂的诡谲,宫里的女子在他印象里,不是史书上寥寥几笔的“贤后”“妖妃”,便是壁画上裙摆曳地、眉眼疏离的影子。像颂芝这样,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拼着劲护主的模样,倒让他觉得新鲜又……说不出的别扭。
“喂,你这书拿反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蒙毅抬头,撞见叶云捧着书站在面前,嘴角噙着笑,“上卿大人这是在研究兵法,还是在琢磨别的?”
蒙毅猛地低头,果然见书页倒着,密密麻麻的字像一群乱爬的蚂蚁。他手忙脚乱地把书正过来,耳尖红得快滴血,梗着脖子道:“胡说什么,我这是……这是在看背面的批注!”
叶云憋着笑,故意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书页:“哦?《秦汉兵策》的批注写在背面?上卿大人这看书的法子,倒是别致。”
“我……”蒙毅被堵得说不出话,索性把书往书架上一插,转身就要走,“不看了,我去干活。”
“哎,别走啊。”叶云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别人没注意我可看到了,你刚刚可是一直盯着人家颂芝姑娘许久。”
蒙毅被这话戳中心事,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抽回手,脸颊“腾”地燃起一片绯红,连耳根带脖子都浸在热意里。他梗着脖颈,喉结上下滚了两滚,声音发紧却偏要扬着调子:“叶老板,你、你休要胡说!我那是……是见她跟着华妃哭哭跪跪的,再想到她往后的结局,觉得这样一个忠心的小丫头落得那般境地,实在有些可怜罢了。对,我就是觉得她可怜,才多看了几眼!”说罢,他还刻意挺了挺胸,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坦荡。
叶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双手抱胸调侃道:“哟,原来蒙上卿还是这般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蒙毅被叶云调侃得愈发窘迫,刚要再开口反驳,书店的门轻轻被推开。颂芝抱着一个精品礼盒走了进来,“叶老板,这是娘娘送给您的谢礼,还请您收下。”
“颂芝姑娘来了,欢迎。”叶云笑着将蒙毅往前轻轻一推,“你把东西交给蒙毅就行。”
蒙毅被叶云推得一个趔趄,正好撞进颂芝抬眼看来的目光里。他慌忙站稳,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眼睁睁看着颂芝把礼盒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结结巴巴道:“我、我来拿就好。”
颂芝忍着笑,将礼盒递过去。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颂芝猛地缩回手,蒙毅也像是被烫到似的,手一抖,礼盒“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盒盖摔开,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是一方雕着松鹤延年纹样的玉砚,还有几支狼毫笔,墨锭泛着幽幽的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哎呀!”蒙毅吓得魂都快没了,慌忙蹲下身去捡,可越急越乱,手指好几次都碰翻了墨锭,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拢回盒里,捧着礼盒站起来时,额角都沁出了薄汗,“对、对不起,我没拿稳……”
颂芝见他这副样子,哪还忍得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尾弯成了月牙:“蒙先生不必慌张,东西没摔坏呢。”她说着,走上前帮他把盒盖盖好,指尖轻轻拂过盒面上的花纹,“这砚台是娘娘特意让奴婢寻来的,说叶老板开书店肯定也爱看书,写批注正好用得上。”
蒙毅捧着礼盒,听着她温温柔柔的声音,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他想夸这砚台好,又想问问她累不累,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嗯……是、是好东西。”
叶云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故意清了清嗓子:“颂芝姑娘特意跑一趟,辛苦了。蒙毅,还不快请颂芝姑娘坐下喝杯茶?”
“哦!对对对!”蒙毅像是突然被按了开关,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礼盒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转身就往茶水间冲,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回头看着颂芝,一脸紧张,“那、那你想喝什么茶?碧螺春?龙井?还是……还是去年的雨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