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村走后,山下奉文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猛地停下脚步,大吼道:“传我命令,立刻加强城墙防守,随时准备战斗。”
“再调一个小队来,把我指挥部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嗨!”门外的参谋赶紧去传达命令。
自从得知陈锋袭击了车站后,山下奉文心里就充满了危机感。
“陈锋,咱俩说好的,这个半个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千万不要违背承诺。”山下奉文嘟囔了几句,转身去卧室找了一件防弹背心穿上,又把自己的手枪装满子弹。
县城的一处兵营中。
医疗兵正在给安倍晋苟包扎伤口。
东村带着冈本来探望了一圈,冈本就离开了。
东村凑到安倍晋苟身边,低声道:“联队长,我刚才请求山下旅团长出兵帮我们对付八路,被他拒绝了。”
安倍晋苟苦笑了笑,“这不奇怪,我们跟他们本就不一个部队,他们当然会拒绝。”
说着,安倍晋苟重重叹了口气,“以我的名义,去给司令部发电报。”
“就说,我们车站遭到八路大部队袭击,八路调来了火炮,炮弹误中了军火库,引发了大爆炸。”
“我们虽然损失惨重,但我们剩余的千余勇士,还是顽强地将八路击退。”
“现如今,车站已被摧毁了大半,我们不得已暂时在寿阳县城落脚,请求司令部战术指导,罪将安倍晋苟!”
“嗨!”东村连忙去借用友军的电台发电报。
他们出来时候,就带了随身武器,其它东西一样也没来得及拿。
东村走后,安倍晋苟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枪,仔细擦拭起来。
旁边的军官见状,立刻围了过来。
“联队长,你可不能这样啊!”
“是啊,我们还没报仇呢!”
“联队长,上面真怪责下来,我们一起承担责任。”
其中的一名中队长连忙上前,按住安倍晋苟的手枪,“联队长,您千万别这么悲观,或许司令部会从轻发落的!”
安倍晋苟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绝望:“你们不懂,这么大的损失,必须有人要以死担责。”
“我不想体面地自裁,只求能死得痛快些、窝囊些,希望司令部能留我这点余地吧。”
说完,他将擦得锃亮的手枪递到中队长面前,眼中满是不舍,“这把枪是我老师石原莞尔送我的,是我最心爱的东西。”
“如果司令部下达枪决命令,你就用这把枪打死我,拜托了。”
此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司令部判他枪决。
而非让他执行所谓“荣誉死”的剖腹谢罪。
同样是死,说法不同,承受的痛苦更是天差地别。
剖腹死虽说是光荣体面。
可那种剧痛,他压根没有勇气承受。
中队长双手接过手枪,眼眶瞬间泛红,哽咽道:“联队长,属下觉得这件事的责任,根本不在我们身上!”
“要是第14师团不把弹药物资囤积在我们车站,我们也不会损失得这么惨重!”
“寿阳车站本就不具备储存弹药的条件,这事真的不能怪我们啊!”
“呵呵……”
安倍晋苟发出一声惨淡的苦笑,“若是平时,这事最多也就给我个降职处分。”
“可现在是攻打太原的关键时期,这么多物资付之一炬,上面肯定要找人顶罪。”
“而我们后勤部队,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说到这,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一众军官,缓缓说道:“如果我不死,你们当中至少要有三个人死。”
“大家共事这么多年,我不想连累你们。”
周围的鬼子军官们听了这话,一个个无声低下了头。
突然,营房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东村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电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司令部……回电了?”
安倍晋苟抬头,声音沙哑地问道。
东村的脸色,早已让他猜到了结果。
东村艰难地点点头,将电报递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联队长,司令部……命令您即刻自裁,以谢罪军纪!”
安倍晋苟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哈哈……我了解司令官阁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惨然一笑,摆了摆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是为了所谓的“荣誉”,而是为了那逃不掉的剧痛和绝望。
“八嘎!为什么是这样!这事根本就不怪我们!”一旁的中队长愤怒地大喊。
其余的日军军官虽也个个义愤填膺,却没人敢开口附和。
就在这时,
一名士兵匆匆来报:“联队长,冈本大佐到了!”
安倍晋苟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化为浓浓的无力。
他以为至少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却没想到连自裁都要被人监视,像个囚徒一样接受审判。
冈本推门而入,脸上毫无表情。
他走到安倍晋苟面前,冷漠地鞠了一躬:“安倍联队长,奉司令部命令,监督您执行自裁仪式,还请您体面地完成最后的职责。”
“哈哈,体面?”
安倍晋苟惨笑出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上面的人就知道体面,可我们是侵略者,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这场战争根本就不应该发生,我们就是一群被洗脑的战争罪人!”
说到这,安倍晋苟面容狰狞起来,红着眼睛嘶吼道:“我都要客死异乡了,只是想死得舒服一点,这也不行吗?”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你们以为我死了,这场战争就能打赢吗?”
“不!华夏人已经觉醒了,你们永远也打不赢!”
“你们迟早也会像我一样,死在华夏的土地上!”
“够了,安倍君!”
冈本脸色铁青,猛地从随身包里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丢在地上,“安倍君,我最后再说一遍,请您恪守武士道精神,自裁谢罪!”
短刀砸在地面的脆响,像一记重锤敲碎了营房里最后一丝喘息。
安倍晋苟死死盯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刀,瞳孔因恐惧剧烈收缩,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怕的从来不是死,而是剖腹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是武士道强加给他的、毫无意义的“体面”。
他颤抖着伸出手,把短刀抓在手里。
周围的鬼子军官们,全都低头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