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小船。老周开得很快,但对路线极为熟悉,灵活地避开坑洼和林中横生的枝杈。
他递给我一瓶水和一件皱巴巴的旧外套。“披上,山里凉。你身上的衣服太扎眼。”
我接过水和外套,喉咙干得发不出感谢的声音,只能感激地点点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灼热和紧绷。我裹上带着烟草和汗水味道的外套,汲取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那个‘研究所’……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沙哑地问,声音像破风箱。
老周目视前方,脸色阴沉。“官方说法是某个跨国生物公司的先进研究基地,保密级别高,我们普通老百姓不准靠近。但在这山里待久了,谁都知道不对劲。”
他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经常有奇怪的车辆深夜进出,都是些好车,但遮着牌。有时能听到地下传来的闷响,像机器,又不像。最邪门的是……”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几年前,有个半疯的女人从里面跑出来,浑身是伤,跑到我巡逻的小屋,嘴里只会反复念叨‘吃人了’、‘玻璃房子’……没等到天亮,就断气了。”
我的血液仿佛冻结了。玻璃房子……吃人了……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老周冷笑一声,“第二天就来了一帮穿着像特种兵的人,说是研究所保安队的,把那女人的尸体带走了,说是他们的‘精神病人’,走失了。警告我不要乱说话,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山里偶尔有登山客失踪,报上去也都是不了了之。大家心里明白,但谁敢管?”
我的心沉了下去。p.p.R.I.不仅势力庞大,而且手段通天,能轻易掩盖这一切。
“你救了我,会不会连累你?”我担忧地问。
老周摇摇头,眼神里有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我孤家寡人一个,守着这片林子半辈子了。他们知道我的底细,只要我不主动招惹,不留下把柄,他们也懒得动我这种小角色。不过你……”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复杂,“你不一样。你能从里面跑出来,还跑到我车上,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附近所有的路口、小镇,肯定很快就有他们的人。”
“我该怎么办?”我感到一阵绝望。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而且是无处可逃的虎口。
老周把车开进一条更加隐蔽的、几乎被杂草覆盖的小路,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废弃已久的护林小屋后面。小屋破败不堪,但至少能暂时遮风。
“你在这里躲到天亮。”老周熄了火,车内陷入黑暗,只有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我不能再送你了,我的车太显眼。天亮后,你得自己想办法离开这片山区。往东走,大概三十里外有个货运火车站,每天凌晨有运煤的慢车经过,会在水塔那边加水,速度很慢,你可以试着爬上去。那是离开这里最不显眼的路。”
爬运煤车?这听起来危险又渺茫。但我没有选择。
“这个你拿着。”老周塞给我一个帆布包,里面有一些压缩饼干、一瓶水、一把小刀、一点现金,还有一张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山区地图,标出了通往火车站的方向。“记住,别相信任何人,特别是主动帮你的人。到了外面,找个最乱、人最多的城市躲起来,把头发剪了,衣服换了,就当自己死了。”
他的叮嘱简单而残酷,却是生存的法则。
“谢谢……谢谢你,周叔。”我哽咽着说。
老周摆摆手,叹了口气:“快进去吧,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我明早再来看看,如果……如果我没来,你就自己保重。”
他说完,重新发动汽车,调头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钻进冰冷破败的小屋,用一根木棍抵住门,蜷缩在角落里。黑暗中,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以及山林里不知名动物的夜嚎。
老周的警告在我耳边回响。p.p.R.I.的触角可能无处不在。那个货运站,会不会也是一个陷阱?我真的能逃出去吗?
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但我不敢睡死。手里紧紧攥着老周给的那把小刀,冰冷的触感是我唯一的依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预示着黎明即将来临。
就在第一缕天光透过破窗照进小屋时,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老周皮卡的声音。
是汽车引擎低沉而均匀的轰鸣声,不止一辆,由远及近,正朝着这个小屋的方向而来!
我的心跳骤停。
他们……还是找来了!
老周出卖了我?还是他们通过别的途径追踪到了这里?
没有时间思考了!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冲到后窗。后窗被封死了。唯一的出口是前门,而敌人的车正从前面来!
我完了吗?
不!我看着手里的小刀,又看了看墙角那个肮脏的、用来接雨水的破水缸。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我迅速脱下老周给的外套,裹上一些枯草,做成一个类似人形的包裹,塞进那个破水缸里,用一些杂物稍微掩盖。然后,我自己则爬到了小屋唯一的高处——一个摇摇欲坠的、堆满杂物的阁楼,屏住呼吸,隐藏在阴影里。
我刚藏好,小屋的门就被“砰”地一声踹开了!
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和那个藏着“假人”的破水缸。
“搜!”一个冷硬的声音命令道。
脚步声在楼下响起。我听到他们翻动杂物,然后,手电光定格在了那个破水缸上。
“在这里!”有人喊道。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围了过去。
就是现在!
我趁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水缸吸引的瞬间,从阁楼上一跃而下,不是攻击,而是像狸猫一样直接冲向敞开的门口!
“站住!”身后传来怒吼和拉枪栓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外的树林,向与货运站相反的、更茂密的深山方向狂奔!
子弹呼啸着从我身边擦过,打在树干上,噗噗作响!
我知道,逃往货运站的路已经被堵死。老周的地图没用了。
我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这片广袤而未知的、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深入大山,或许会被野兽吃掉,会饿死冻死。
但留在外面,落入p.p.R.I.手中,结局只会更惨。
我咬着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头扎进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森林像一张巨口,瞬间吞噬了我的身影。
追兵的叫喊和枪声,渐渐被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