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垂泪,映得满室鎏金。宿卿辰望着案头那对掐丝珐琅龙凤烛,忽觉手心沁出细汗。他下意识想抽回被潜野攥着的手指,却反被攥得更紧。
二爷现在才想要逃婚,未免迟了些。潜野低笑,玄色婚服上金线绣的麒麟随动作起伏,在烛光下恍若活物。
他指尖摩挲着宿卿辰腕间的红绳,那是新婚之日新人必戴的平安绳,方才你往我腕上系这红绳时,可没这般怯场。
宿卿辰耳尖染了薄红,天水碧的广袖拂过案上白玉合卺杯,道:北桀王倒是惯会耍嘴皮子。他垂眸斟酒,红绳上吊坠了一颗翡翠珠子,在烛火中摇曳生辉,当日王爷当着肆煞门众人的面,亲口言了要娶我的话,我当是你胡口乱说的话,怎知…
男子与男子成婚,古往今来,少之甚少。
潜野说出“要娶他”这句话的时候,宿卿辰一开始是不信的。
倒不是质疑潜野对他的情,而是不敢相信对方可以不避世俗做到这般。
话音戛然而止,潜野接过酒盏时触到他指尖微颤,忽地想起之前黎州之行时,宿卿辰在芸轩楼唱的那首曲子。
声音明亮动人,歌声此起彼伏,在空中轻轻舞动的卓越身姿,时不时都会在潜野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的入迷,失了心窍,丢了魂儿似的贪念着眼前人的容姿。
二爷,你之前说过,待我凯旋归来时,会为我唱一首曲子。”
潜野将合卺酒一饮而尽,琥珀酒液沾湿唇角,胜仗已打,人已归家,二爷是不是该兑现当日的承诺了…
他突然倾身,玉冠垂下的红穗扫过宿卿辰颈侧,卿辰,再给我唱一首曲子,跳一支舞,可好?
宿卿辰被酒气熏得眼尾泛红,腰间环佩叮当乱响。窗外忽飘进几片桃花,落在潜野卸下的玄铁护腕上。他伸手去拂,却被带着薄茧的手掌裹住:王爷想听曲儿,可今日不是时候。
潜野低头咬开他束发的红绸,听出话里的几分邀请:说的也是,这曲子,什么时候唱都可以,今日良辰吉日,良宵美景难的,怎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光景。
烛芯爆出朵灯花,映得屏风上两道身影倏然重叠。宿卿辰忽觉发间一松,满头青丝如瀑泻下,缠上潜野战甲磨出裂口的指节。他望着妆台上那环在铜镜前的白玉,想起两年前在十里街买下的这枚玉。
在得知自己真实身份后,潜野差点亲手毁了这白玉。
王爷可知铜镜前的那枚白玉,”宿卿辰忽然抬手勾着潜野的下巴,清冷带着魅惑的低音响在喜房,我其实买了两个,一个送了给你,另一个我一直戴在身上,你的那枚上面雕刻的白虎,它是上古神兽之一,可保四季平安。
他自袖中取出自己留下的这枚白玉,攥在手中,我的上面是凤凰。
潜野怔住,这白玉竟然有两块,在他眼中,宿卿辰不是一个会在感情上做这些过于矫情的事,买下成对的赠物,按照宿卿辰的性子,是不会做的。
潜野取下铜镜前的白玉,与此刻握在宿卿辰手上的放在一处,竟比听到他唱曲子更叫人心颤。
二爷。潜野其实很少这样唤他,如同含化舌尖的冰糖莲子,我们拜了堂,此生便是夫妻。指尖掠过在烛火下闪着莹光的白玉,道:今后我们要如同这两枚白玉和手上的红绳一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潜野抱着人上了榻,红色的喜服自上而下的滑落。
更漏滴到子时,宿卿辰忽然轻笑,道:北桀王可知民间闹洞房的规矩?他故意将合欢被抖开,要新郎官说三句话。
一愿郎君千岁。潜野突然接话,将他散落的衣带系成同心结,二愿爱妻常安。烛光下那道横贯心骨的旧疤格外清晰,三愿...他俯身吹灭红烛,余音散在满室幽香里。
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窗外春雨忽至,打湿檐下并蒂莲灯。喜床上玉枕相碰,金铃轻响,掩去未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