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后,风尘仆仆的郭崇鸣带着一支只剩不到百人,且个个带伤士气又萎靡到极点的残兵,终于回到了陇元国都城。
他们没有在夺魂天多做停留。
在凌笃玉逃脱后的那几天里,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岭内搜索,但除了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物资,以及被神出鬼没的毒虫猛兽再添几个伤员之外….一无所获。
那个叫“凌三”的孤女,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在了莽莽山林之中。
郭崇鸣知道,这场赌局他输了。
损兵折将,耗费巨大,耗时了月余最后不仅没能拿到关键的证据,连唯一的人证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潘首辅绝对不会放过他。
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但他还是得回去。
像一条知道自己即将被主人打死的狗,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也要爬回那个能决定他生死的地方。
郭崇鸣没有回自己的府邸,甚至没有去兵部衙门交割手续,而是直接来到了潘雪松的府上。
通报之后,他被小厮引到了府邸后院的一处人工湖边。
时值午后,阳光还算明媚,湖面波光粼粼。
潘雪松正穿着一身舒适的常服,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小凳上,手持一根精致的鱼竿,似乎在悠闲地垂钓。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惬意。
但郭崇鸣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窟。
他太了解这位上司了,表面越是平静,底下的风暴就越是可怕。
“噗通”
郭崇鸣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石板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卑职……卑职郭崇鸣,叩见大人!”
潘雪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水面的浮漂上,仿佛那浮漂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郭崇鸣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来了??”
“是……卑职无能……罪该万死!”郭崇鸣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凌三……她……她在夺魂天中逃脱了……卑职搜寻数日,未能……未能……”
“嗯。”潘雪松轻轻应了一声,打断了郭崇鸣结结巴巴的汇报,“本官已经知道了。”
郭崇鸣浑身一颤。
知道了?
这么快?
是了,潘首辅手眼通天,定然有别的消息渠道。
呵,自己这番狼狈的模样,恐怕早已成了都城的笑柄!
潘雪松缓缓抬起鱼竿,鱼线末端空空如也,连鱼饵都不见了。
他并不在意,重新挂上鱼饵将鱼线再次抛入水中,动作从容不迫。
“崇鸣啊,”他像是拉家常一样,语气甚至带着点惋惜,“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郭崇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回……回大人,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不算短了。”潘雪松轻轻叹了口气,“本官待你如何?”
“大人对卑职恩重如山!”
“卑职……卑职万死难报!”
郭崇鸣连忙表忠心,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恩重如山……”潘雪松重复了一遍,嘴角含笑,“那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官的?”
“动用数百精锐耗时一月有余,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数,最后……连个毛都没捞着?”
“反而让那黄毛丫头带着能要你我性命的东西,逍遥法外?”
潘雪松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郭崇鸣的心脏!!
郭崇鸣匍匐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潘雪松终于缓慢转过头,看向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郭崇鸣。
“你可知道,如今这都城里都在传些什么?”潘雪松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郭崇鸣身上,“他们说,本官指使你郭崇鸣在北境倒卖军械,勾结域外,杀人灭口!”
“说那‘凌三’手里,握着本官通敌叛国的铁证!”
“说本官……快要完了!”
“呵呵…”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
“本官为官数十载,历经风雨,还从未像如今这般……被动,这般……挫败。”
“真是拜你所赐啊,崇鸣。”
郭崇鸣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知道流言会起,却没想到会如此汹涌,而且直指核心!
这背后,定然有其他政敌在推波助澜!
而潘雪松,显然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他的无能!
“大人!卑职罪该万死!求大人再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一定……”
郭崇鸣涕泪横流,做着最后的挣扎。
“机会?我给过你多少机会?”潘雪松打断了他,语气转冷,“没有了,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敲碎了郭崇鸣所有的幻想。
他知道,潘雪松是要他死。
用他的死,来暂时平息流言,切断追查的线索,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
这是弃车保帅,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但长期的官场生涯让郭崇鸣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
反抗??
只会死得更快,更惨,而且会牵连家人。
郭崇鸣停止了颤抖,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他看着潘雪松,声音嘶哑:
“卑职……都明白。”
“卑职只求大人……念在卑职跟随多年的份上……放过卑职的家人。”
“他们是无辜的……”
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