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朱漆大门,没有石狮子,只有两扇看起来厚重无比的包铁木门。
门口站着四名亲兵,像钉子一样纹丝不动。
通报的过程也比太尉府麻烦。
等了足足一刻钟,才有一个亲兵队长出来,目光在尤奇和货物上一扫,言简意赅:
“将军有令,礼物入库登记即可。”
“诸位辛苦,回吧。”
尤奇准备好的客套话全憋在了肚子里,脸上笑容有点僵:
“这位军爷,卑职等能否当面给大将军……”
“将军军务繁忙,不见外客。” 亲兵队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东西留下,自有人清点。”
尤奇碰了个硬钉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发作,只能讪讪地应了声:
“是,是,卑职明白。”
挥手让人赶紧把礼物搬下来。
赵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见客?
连门都进不去?
那自己怎么办?
冒险来到这里,难道连萧鼎的面都见不到?
眼看着礼物一件件被搬进侧门,尤奇带着人准备离开,赵义急得额头冒汗。
他目光飞快扫视,忽然落在那个亲兵队长腰间的一块木牌上,上面刻着一个特殊的徽记……一只破开云层的利爪!
赵义瞳孔猛地一缩,当年潼关之战最后被灭口的同僚,临死前塞给自己的血书里就画着这个标记!
那是萧鼎麾下“天云卫”的暗记!
是直属于萧鼎,专门负责稽查军务惩治贪腐的秘密亲军!
得拼一把!
这是自己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
“哎哟!”
就在那亲兵队长转身要进门的刹那,赵义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那队长身上!
他这一下用了巧劲,看似狼狈手却极快地在对方腰间摸了一把,同时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小蜡丸,塞进了对方腰带内侧的缝隙里!
“找死!!”
亲兵队长反应极快,被撞的瞬间手已按上刀柄,眼神变得危险。
尤奇吓得魂飞魄散,冲过来一把揪住赵义的衣领,劈头盖脸就骂:
“赵义!你他妈瞎了吗!怎么走路的!”
“冲撞了军爷,你有几个脑袋!” 一边骂,一边赶紧对那队长赔笑,“军爷恕罪!军爷恕罪!”
“这厮是个新来的,笨手笨脚,不是有意冒犯您,回头我一定重重责罚!”
赵义忙躬身作揖,声音发颤: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路滑没站稳冲撞了军爷,求军爷饶命!”
亲兵队长皱着眉头,凌厉的目光在赵义脸上停顿了两秒。
赵义感觉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几乎要把他剥开。
他死死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队长又摸了摸刚才被撞的腰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蜡丸很小,塞的位置又隐蔽),再看赵义这副吓得屁滚尿流的窝囊样,只当他是真的不小心,这才冷哼一声:
“管好你的人!再毛手毛脚,按窥探军机论处!”
“是是是!多谢军爷开恩!多谢军爷开恩!”
尤奇如蒙大赦,赶紧拽着赵义的胳膊,几乎是把他拖离了将军府门口。
一直走到拐过街角看不见将军府了,尤奇才猛地甩开赵义,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鼻子骂道:
“赵义!你他娘今天差点害死老子!”
“在将军府门口你也敢出幺蛾子?你想死别拉着我垫背!”
赵义任由他骂,脸上还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惶恐模样,连连认错:
“尤兄,我错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地上有一块冰,滑得很……”
“滑个屁!” 尤奇余怒未消,“回去再跟你算账!走,回驿站!”
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往回走,气氛压抑。
赵义跟在最后悄悄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将军府。
蜡丸送出去了,但能不能到萧鼎手里?
那个天云卫队长,会不会发现?
发现了,又会怎么做?
一切都是未知。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迈出了摇摇欲坠的第一步。
回到驿站,尤奇的气还没消,但碍于赵义一路上的“勤快”和“懂事”,也没真把他怎么样,只是罚他去后院帮忙喂马。
赵义接过马料桶,走向后院。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马粪与草料的味道,他老老实实的开始喂马。
将军府里,那个名叫陈陵的亲兵队长下值去耳房解下腰刀时,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腰带。
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小疙瘩。
陈陵微微一怔,低头细看,从腰带内侧的缝隙里抠出了一个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的小蜡丸。
他的脸色顷刻间凝重起来。
是谁放的?
陈陵立刻回想起门口那个“不小心”撞到自己的缉督司兵丁……
会是那个看起来胆小如鼠,浑身透着窝囊气的家伙吗?
陈陵捏着那枚蜡丸,没有声张,走到窗边借着光仔细看了看蜡丸封口,很粗糙,不像是专业手法。
他沉吟片刻,指尖用力掐开了蜡丸。
里面是一小卷极薄的纸张,展开后,上面只有寥寥二十来个蝇头小字,却让陈陵的呼吸骤然一滞!
上面写着:我有关于潘雪松通敌卖国的重要情报需上报将军!
攥紧了纸条,陈陵眼神惊疑不定。
难道……刚才那个看似窝囊的兵丁,真有什么情报要汇报?
他混在缉督司的送年礼队伍里冒险来到漠城,还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思及此,陈陵不再犹豫将纸条小心翼翼收好,整理了一下衣甲,快步向将军府深处走去。
这件事,必须立即禀报将军!
后院马棚里,赵义喂完了最后一把草料,回到了通铺。
他不知道那蜡丸是否已经发挥了作用,他只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命运的裁决,或者……死亡的降临。
呜呜…..
风吹过马棚,发出的声响像极了冤魂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