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年迈出阅览室的步伐看似沉稳,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极度的震惊与高度的兴奋。震惊于夏小雨那远超寻常的、近乎专业的敏锐观察力;兴奋于一条可能危害国家安全的“大鱼”就潜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没有丝毫耽搁,凭借军人身份和对学校保卫部门位置的了解,他直奔图书馆行政办公室,用最简洁、最严肃的语言,向值班人员亮明身份和来意,要求立刻联系学校保卫科和相关部门,并强调事态紧急,涉及国家安全。
与此同时,阅览室内,气氛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夏小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与林浩然的讨论上,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灰色中山装。她看到薄斯年离开,心中稍定,知道他已经去采取行动。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不要引起目标的警觉。
林浩然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依旧在认真地讲解着他找到的补充资料。夏小雨偶尔点头,提出一两个问题,维持着正常的学术交流状态,但她的神经始终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夏小雨注意到,那个灰色中山装似乎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桌面上的书籍和笔记本,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意的“学者”式的缓慢,但收拾的速度明显比刚才阅读时要快。
他要走!
夏小雨心中一惊。必须拖住他!可自己以什么理由去接近一个陌生人?
就在这时,机会来了。那中年男人起身,拿着他那个看起来有些厚重的公文包,朝着借阅登记台走去,显然是要办理借阅手续。
夏小雨脑中灵光一闪,她迅速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假装也要去登记台,脚步自然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在经过那中年男人身边时,她“不小心”被旁边的椅子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中的笔记本和笔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有几页纸还散落开来,正好有几张滑到了那中年男人的脚边。
“哎呀!”夏小雨低呼一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
这突如其来的小意外,果然让那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好心地弯腰,帮夏小雨捡起了脚边的几页纸。
“谢谢,谢谢您!”夏小雨连声道谢,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趁机快速扫了一眼对方的手——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有不易察觉的薄茧,这绝不是一双常年握笔的手!
“不客气。”中年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将纸递给夏小雨,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没有多余的情绪,随即转身继续走向登记台。
就是这短暂的耽搁,为薄斯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几乎就在那中年男人将借阅的书籍递交给管理员,等待登记的瞬间,阅览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几名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行动迅捷的人员,在薄斯年的指引下,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迅速靠近登记台。
那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回头,眼中凶光一闪,手下意识地向公文包摸去!
但已经晚了!
两名便衣一左一右迅猛地钳制住他的手臂,另一人精准地夺下了他那个看似普通的公文包。动作干净利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没有引起远处大部分读者的注意。
“你们干什么?!”中年男人压低声音挣扎,脸上露出被冒犯的愤怒,伪装得天衣无缝。
为首的一名便衣亮出一个证件,在他眼前一晃,声音冰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中年男人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不再挣扎,只是用阴鸷的目光扫过周围,最后在夏小雨和薄斯年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毒。
人被迅速带离了阅览室。整个过程快得惊人,除了附近少数几个读者投来诧异的目光外,图书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浩然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全过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看看被带走的“学者”,又看看面色沉静的夏小雨和眼神锐利的薄斯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
薄斯年走到夏小雨身边,低声问:“没事吧?”
夏小雨摇摇头,松了口气:“没事。”
薄斯年看着她,目光深沉,里面充满了探究、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与庆幸的情绪。他刚才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到了夏小雨故意制造小意外拖延对方的那一幕,那份急智和勇气,再次让他刮目相看。
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专业部门处理。薄斯年和夏小雨作为第一发现者和参与者,也需要配合做一些简单的笔录。在保卫科的一间办公室里,负责此事的同志对薄斯年给予了高度赞扬:“薄斯年同志,你警惕性很高,反应迅速,为我们揪出了一条深藏的重要鼹鼠!立了大功了!”
薄斯年却摇了摇头,郑重地指向身边的夏小雨:“首长,功劳不敢独揽。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我爱人,夏小雨同志。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行为的不对劲,并及时暗示了我。没有她的提醒,我可能也会忽略过去。这份军功章,有她一半。”
那位负责同志惊讶地看向夏小雨,这个看起来清丽文弱的女学生,竟然有如此眼力?“夏小雨同学,你是怎么发现的?”
夏小雨早已准备好说辞,她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平时喜欢看一些反特小说和案例,对人物的行为细节比较留意。刚好觉得那个人翻书和记笔记的样子,跟书上描述的某些潜伏人员很像,就多了个心眼,跟我爱人提了一下。主要还是斯年判断准确,行动果断。”
她将功劳大部分归功于薄斯年和“业余爱好”,合情合理,既解释了自己的观察力来源,又不显得过于突兀。
负责同志赞许地点点头:“好啊!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们都是好样的!这件事我们会按程序上报,该有的表彰绝不会少!”
离开保卫科,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这一番惊心动魄,之前那点因林浩然而产生的醋意和隔阂,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薄斯年紧紧握着夏小雨的手,他的手心粗糙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穿过校园里郁郁葱葱的林荫道。
“小雨,”薄斯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郑重,“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想到了那个敌特最后阴鸷的眼神,一阵后怕。
夏小雨能感受到他手心的力度和话语里的担忧,她轻轻回握了一下:“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不能让他跑了。”
薄斯年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昏黄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猜疑和冷厉,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珍视和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庆幸。
“我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很优秀。”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有人欣赏你,……我其实,应该高兴。”他顿了顿,似乎在克服某种情绪,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但是,”他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低沉而强硬语气说道,“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妻子。谁也不行。”
这不再是单纯的醋意发泄,而是历经危机、确认彼此不可或缺后,更深沉、更霸道的情感宣示。他看到了她超越寻常的智慧和勇气,看到了他们之间那无人能及的默契与信任。那份因林浩然而产生的微小不安,在这一刻,被更强大的联结彻底击碎,化为了更深沉的珍视与守护的决心。
夏小雨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话语中的决绝,心中最后一丝因他之前醋意而产生的无奈也烟消云散。她伸出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无需多言。所有的波澜,最终都沉淀为相濡以沫的笃定。醋意与功勋,都成为了他们感情基石上,一块坚硬的烙印。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此刻,他们紧握彼此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