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感逐渐平息，引擎的低吼也停了下来。
陆燃被人从摩托车上半扶半拽地弄下来，冰冷的夜风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冷烛利落地将摩托车推进一个用破帆布遮盖的角落锁好，然后搀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陆燃，走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伸手在门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摸索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铁门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进去。”冷烛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
门内并非陆燃想象中的破败景象，而是一个……极具反差感的空间。
面积不大，约莫二十平米，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冷峻。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哑光的金属板材，散发着淡淡的工业感。一张简易的金属床，一张放着多块显示屏的合金工作台，一个嵌入式的小型冰箱，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或个人物品。空气里弥漫着和冷烛身上相似的、雪松与机械润滑油的冷冽气息。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功能齐全的安全屋，或者说，一个高级工具的保养箱。
冷烛将陆燃随意地安置在金属床上，动作谈不上温柔。陆燃瘫倒在坚硬的床板上，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和左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势。
冷烛没理会他的痛苦，径直走到工作台前，将那个金属手提箱放在桌上，然后打开冰箱，取出一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张嘴，或者我帮你。”她走到床边，语气不容置疑。
陆燃看着那支不明液体，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放心，不是毒药。”冷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道，“‘高效细胞修复液’，交易所内部特供，比你吃的那颗糖丸管用多了。价格不菲，会记在你账上。”
又是债务。陆燃苦笑一下，认命地张开了嘴。冰凉苦涩的液体被挤入喉咙，顺着食道滑下，很快，一股比之前“生机丸”更强劲、更 targeted 的暖流开始在体内扩散，集中修复着受损最重的内脏和骨骼。剧痛迅速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痒麻感，那是组织在快速再生。
冷烛看着他脸色稍缓，便不再管他，回到工作台前，开始仔细端详那个手提箱。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用一个巴掌大的扫描仪对着箱子上下下扫描了好几遍，确认没有追踪器或爆炸物后，才输入密码，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
蔚蓝色的晶核静静躺在衬垫中，光芒柔和而稳定。
冷烛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特制手套，将晶核取了出来，放在工作台的一个特定凹槽内。台面上的几块显示屏立刻亮起，各种复杂的数据和波形图开始飞速滚动。
陆燃躺在床上，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视线一直跟着冷烛。他看到冷烛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时不时蹙起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陆燃忍不住沙哑地问道。这颗晶核关系到他能否“还债”，由不得他不关心。
冷烛头也没回，淡淡道：“类型c灵能晶核，标准能量储备单元。但这颗的灵能波纹频率有点异常，过于……稳定和纯净了，不像自然生成或者常规工业制造的产物。”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可能不是用来给普通设备供能的。”冷烛转过身，靠在工作台上，目光落在陆燃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倒更像是……某种更高精度仪器的‘钥匙’，或者，‘信标’。”
钥匙？信标？陆燃心中一动，想起了王强提到的“靠近了会让人头晕”的邪门感觉，以及刀疤对此物的重视程度。难道毒蛇帮也知道这东西不寻常？
“刀疤他们知道这个吗？”
“看刀疤那紧张的样子，可能知道一些，但未必知道全部。”冷烛分析道，“否则就不会只派两个小喽啰看守了。这东西的价值，可能远超你我的想象。”
她顿了顿，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燃：“所以，你这次误打误撞，可能捡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麻烦。”
陆燃沉默。麻烦？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债台高筑，强敌环伺，再多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接下来……怎么办？”他更关心实际问题。刀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交易所的债务也像跗骨之蛆。
“怎么办？”冷烛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当然是先把你的小命彻底保住，然后让你去干活还债。难不成你以为我把你捡回来是为了做慈善？”
她指了指房间角落一个狭小的淋浴间：“能动了就自己去清理一下，你现在的味道能熏死变异老鼠。冰箱里有营养膏，饿了自己拿。在你恢复基本行动能力之前，这里是相对安全的。”
“这里……是哪里？”陆燃环顾这个冰冷的金属房间。
“一个安全屋，坐标你不用知道。”冷烛走到门边，准备离开，“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记住，不要试图离开，也不要碰任何你不该碰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她拉开铁门，身影融入外面巷道的黑暗中，铁门再次无声合拢，将陆燃独自留在这个充满她气息的、冰冷而安全的空间里。
陆燃躺在坚硬的床上，感受着体内修复液带来的微妙变化，心情复杂。他活下来了，暂时脱离了刀疤的追杀，但落入了冷烛的掌控，债务不减反增，还卷入了一个可能更大的谜团之中。
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看着手臂上那道已经停止蔓延、但依旧狰狞的焦黑电路板痕迹。手机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他无法查看那催命的余额和倒计时，但这种生命不断流逝的感觉，却比任何数字都更加清晰和恐怖。
安全屋？这里或许能隔绝外界的物理危险，但他内心的危机感，却如同这房间的金属墙壁一样，冰冷而坚固地包围着他。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思考那些遥不可及的未来，而是将所有精力集中在感受身体的恢复上。活下去，恢复力量，然后……找到破局的机会。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冰冷的金属房间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当陆燃感觉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足以支撑他艰难地坐起身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工作台上，那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晶核。
钥匙？信标？
它到底会开启什么，或者……指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