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玛丽洗衣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朴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半瓶啤酒，脑子里还乱着 —— 玛丽的事像根刺，扎得人心里发堵，说与不说，都透着两难。
张田回房后，院子里只剩他和玛丽，此起彼伏的搓衣声混着虫鸣，更显沉闷。
他正想起身回房，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达市本地。
“你好，请问是李朴先生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斯瓦西里语特有的语调，却咬字清晰。
李朴愣了一下：“我是，请问您是？”
“我叫米林加，萨巴萨巴节上，你给我留过名片，记得吗？”
这话一出口，李朴猛地想起 —— 萨巴萨巴节是坦桑重要的丰收节，半个月前，公司在节日市集摆过摊位，他给不少人递过名片，其中有个穿着笔挺卡其色制服的黑人，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自称在 “政府部门工作”，当时还夸中国空调制冷快。
“记得！米林加先生，您好！” 李朴赶紧坐直身子，语气瞬间郑重起来，“您找我是有空调方面的需求吗？”
“是的。” 米林加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想请你到我家来坐坐，聊聊军队宿舍和办公室的空调采购，大概需要三十台，你方便明天上午来一趟吗？”
“军队？” 李朴心里一惊，萨巴萨巴节那天，米林加只字未提 “军队” 相关，只说 “政府部门”，“您是…… 军方的人？”
“算是吧，负责后勤保障。” 米林加没多解释，只报了个地址，“明天九点，门口会有人接你，直接说找我就行。”
挂了电话，李朴盯着手机屏幕，心跳还没平复。
三十台空调，比赌场和烟草厂的订单加起来还多。
可 “军队” 二字，又让他心里发怵 —— 在非洲，军方人物向来神秘，打交道得格外谨慎。
第二天一早，李朴没敢耽搁，提前半小时就开着皮卡往米林加给的地址赶。
车子越往郊区走，路边的房屋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棕榈林，空气里的草木香越来越浓。
快到地址时，路面突然变成平整的水泥地，两旁立着两米多高的铁丝网，上面缠着带刺的铁丝。再往前，两栋红砖小楼出现在视野里，门口站着两个穿迷彩服的军人，手里握着枪，身姿笔挺，像两尊雕塑。
皮卡刚停下，其中一个军人就走了过来，表情严肃：“请出示证件，找谁？”
“我找米林加先生，他约我来谈空调生意。” 李朴赶紧递上护照和名片，手心里微微冒汗 —— 这阵仗，比他去过的任何客户家都庄重，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军人接过证件，用对讲机说了几句，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米林加穿着和萨巴萨巴节一样的卡其色制服，快步走了出来，肩上的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
“李朴，欢迎！” 他笑着伸出手，力道很足，“让你久等了，进来吧。”
走过门口时，李朴偷偷瞥了眼军人的枪，冰凉的金属质感透着威慑力，他下意识地挺直后背，跟着米林加往里走。
院子很大，种着几棵芒果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远处还有几个军人在训练，步伐整齐，口号响亮。
“这是我的家，也是军队的临时后勤点。” 米林加指着旁边一栋小楼，“宿舍和办公室都在那边，夏天太热，士兵和同事们都喊着要装空调，我就想起你了。”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佣人端来两杯冰镇可乐，气泡 “滋滋” 地冒，驱散了些许紧张。
李朴刚想拿出空调型号表，米林加却先开了口：“你是中国人，对吧？我对中国很熟悉。”
“哦？您去过中国？” 李朴有些意外。
“去过三次！” 米林加眼里闪着光，语气也兴奋起来，“北京、上海、广州都去过，中国太厉害了，高楼大厦比达市多得多，高铁快得像飞一样，还有你们的美食，火锅、烤鸭，太好吃了！”
他说着，从屋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递给李朴 —— 里面全是他在中国的照片，有在天安门广场的合影，有在高铁上比耶的样子，还有和几个穿迷彩服的中国人的合影，背景是训练场。
米林加指着照片，语气带着敬佩，“我们坦桑的军队，很多战术和装备维护，都是中国人帮忙训练的。
他们很专业，也很友好，教我们的时候特别耐心，从不藏私。”
李朴看着照片里熟悉的身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自豪感。
来非洲一年，他总觉得自己是 “外人”，此刻却因这层联结，生出莫名的亲切感。
“中国军人很棒，” 米林加放下相册，看着李朴，眼神真诚，“所以我对中国人很有好感，萨巴萨巴节看到你卖中国空调，就觉得肯定靠谱。你们的产品和你们的人一样，实在。”
这话让李朴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他打开型号表，指着上面的参数：“米林加先生，您看，这几款是我们卖得最好的，适合大空间，制冷快还省电，噪音也小，不会影响士兵休息。”
米林加凑过来，看得很认真，时不时问几句 “安装需要多久”“保修多久”，李朴都一一耐心解答。
谈到价格时，米林加笑着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做生意实在，就按你说的价，不用给我优惠，只要保证质量和安装速度就行。”
“您放心！” 李朴赶紧保证，“我们会派最好的工人，一周内保证装好，保修三年，有任何问题，随叫随到。”
两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米林加留李朴吃饭，饭菜很丰盛，有炖牛肉、烤鸡，还有当地特色的香蕉饭，佣人还特意做了番茄炒蛋 —— 米林加说，这是他在中国学会的 “拿手菜”，虽然味道不如中国厨师做的正宗。
吃饭时，米林加又说起中国：“下次你回中国，一定要带我去吃正宗的火锅，我还想看看你们的长城，听说比我们的乞力马扎罗山还壮观。”
“一定！” 李朴笑着答应，心里却暖暖的 —— 在异国他乡，因为祖国的强大和友好，竟能收获这样的信任，这种感觉，比谈成任何订单都让人踏实。
下午离开时，米林加亲自送李朴到门口，还塞给他一袋芒果：“自家树上结的，甜得很，带回去尝尝。” 门口的军人看到米林加送他，眼神里的严肃也少了几分，还朝他点了点头。
开着皮卡往回走，李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芒果和签好的订单合同，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
玛丽的事虽然还没解决，但这突如其来的大订单，像一束光，照亮了在非洲打拼的日子。
回到院子，张田和刘景正在办公室算账，看到李朴进来，张田抬头问：“去哪了？一上午不见人，脸上笑得跟开花似的。”
李朴把合同拍在桌上：“张总、刘总，大订单！三十台空调，军方的！”
刘景猛地抬起头，抓过合同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军方？靠谱吗？别是骗子吧？”
“绝对靠谱！” 李朴把米林加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中国军人训练、他去过中国的经历，“他对中国特别有好感，还说信任中国产品和中国人。”
张田看完合同，激动得拍了下桌子：“好小子！真有你的！这单成了，咱们公司下半年的成本都够了！” 他转头对刘景说，“老刘，赶紧准备配件，安排工人，一定得把这单干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和军方长期合作！”
刘景也笑着点头：“没问题！我下午就去仓库盘点，保证不耽误安装。”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连玛丽路过办公室，听到消息都笑着说了句：“恭喜老板们！” 李朴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那根刺似乎也软了些 —— 或许，就像张田说的，“管好自己，别想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与其纠结，不如把精力放在正经事上。
晚上，张田特意让玛丽做了一桌好菜，还开了瓶红酒。
三人坐在院子里，举杯庆祝。
“来，小李，这杯敬你！” 张田举着酒杯，眼里满是欣慰，“要不是你萨巴萨巴节递的那张名片，哪来这么大的单子！”
李朴笑着举杯：“是运气好，也多亏米林加先生信任中国，信任咱们。”
刘景也跟着举杯：“以后咱们得多出去跑跑，说不定还有更多机会。在非洲，只要咱们的产品好，人实在，肯定能站稳脚跟！”
第二天一早，李朴就带着工人去米林家勘测场地。门口的军人看到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严肃，还主动帮他搬工具。
米林加也特意腾出时间，陪着他一栋楼一栋楼地看，耐心地指认需要安装空调的房间。
看着士兵们训练的身影，听着远处传来的口号声，李朴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责任感 —— 这不仅是一笔生意，更是一份来自异国军方的信任，他必须把这件事做好，不辜负这份信任，也不辜负身后的祖国。